傅融景回頭看了曲澄一眼,沒來得及說什麼,轉身去追木娃要走遠的背影,追上他,去牽他的手:“我不走,我不出去。要走也得我們一起走。”
木娃收回自己的胳膊,傅融景還沒抓緊他,手中就一片空落落。
木娃不想再和傅融景多說什麼,回頭轉身朝向曲澄,道:“曲澄,帶他和你一起走。”
曲澄看着他們兩個争執的場景,愣在原地,被喊了名字才反應過來,往前一步拉住傅融景的後領。
傅融景原以為曲澄能理解自己,他們都是有哥哥的人,他們對家庭都有同樣深重的感情。
傅融景還要再掙紮,就感覺到曲澄拉住了他。他一個踉跄差點摔在地上。
“曲澄!”
他吃驚回頭,終于爆發了。
他原地扭了兩下,疲憊的曲澄根本抓不住他,就這樣讓他将自己甩開。
傅融景追上木娃的遠去的身影,用力砸向他的肩膀,眼尾紅了:“為什麼我一從主城回來你就不要我?我還是以前的我,你為什麼總是要把我送走?!”
一個歇斯底裡,一個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那種用盡全力都沒法做出任何改變的感覺湧上他的心跳,傅融景鼻子一酸,眼睛也幹澀了。
木娃的聲音還和從前無異:“因為我受夠了。”
恍若一道驚雷從傅融景頭頂劈下來。曲澄也覺得這句話熟悉。
他原本要重新把傅融景扯回來帶走,步子剛剛邁出一步,就頓在原地。
會後悔的。他想。
他們兩個都會因為現在脫口而出的話而後悔的。
曲澄忽然如此深切地體會到語言的匮乏。
人們詞不達意,言不由衷。
明明木娃不是那麼想的,他明明隻是想讓傅融景回去過好日子而不是留在這裡受罪,但是他不說。
愛總是沉默的。
就像許花從前經常罵曲澄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曲澄其實明白他隻是不想讓自己出去亂跑受傷,但每當許花這麼說的時候,他都忍不住要嗆許花兩句。
他們總是大吵一架,然後冷戰兩天,他們其中一個人又主動低頭求和。
過去曾經經曆過的痛苦時刻,在某些人走後,忽然變成了無法複刻的甜蜜回憶。
“你說什麼……”傅融景的聲音低喃着沙啞無比,他沖動地沖上前,意圖揪住他哥的領子。
剛剛攥緊,就看見面前的人臉上驟然勾出了一個笑容,像吐着紅芯的蛇。
“我說我受過了,我嫌你待在我身邊礙事,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
猶如一盆涼水從頭頂澆蓋下來,傅融景看着眼前有這熟悉面孔的人,卻覺得就像是陌生人。
“你不是我哥……”他的手使不上力氣,任由對方的衣領從他的手掌心裡慢慢滑落。
木娃沒有理會他最後的那句話,推搡開傅融景,轉身就要走。
傅融景撤了力氣跌在地上,眼睜睜看着木娃走遠。
木娃笃定傅融景不會再追上來。
有時候他想,自己還不如死了好了,早知道傅融景他會回到G區這裡,他就該告訴所有人瞞着傅融景說自己死了,這樣傅融景就會心灰意冷重回主城去。
G區怎麼樣也比不上主城,就算傅融景在那裡過得不幸福,也總比留在G區艱難求生要強。
他還是希望傅融景幸福。
他剛剛勉勉強強扯出來的笑容挂不住,喉嚨深處酸澀地要命,他隻想走得再快點,到了傅融景看不見的地方抹掉眼淚。
傅融景佝偻着身子撿起地上的的背包,轉身走向曲澄的方向。
曲澄此時望着木娃遠去的方向愣神,連他走來了都沒有發現。
傅融景用力地一擦自己的眼眶,見曲澄沒有動作,輕輕推了下他的肩膀:“他不要我了,走吧。”
曲澄站在原地,樁一樣的不動。
傅融景覺得曲澄從外面回來後人就變了很多,他還來不及思索曲澄是怎麼得到了能前往主城的機會,他的肩膀就被曲澄死死抓住。
曲澄用了十分的力氣,眼睛深邃地盯着他,發出命令:“去道歉。”
傅融景以為自己幻聽了:“我道歉?!你沒聽見他說嗎?他嫌我礙事,是他要把我丢走,為什麼要我道歉?”
他竭力地吼完,重新看向曲澄的眼睛,發現琥珀色的瞳仁裡面裝了傅融景從前沒見過的堅定和陰霾。
“你知道他隻是想讓你去主城過好日子。你去告訴他,你也隻是舍不得他……不要重蹈覆轍。”
傅融景還是站在原地不動,他看着曲澄的臉,十幾年的友誼讓他擁有了從曲澄臉上微小表情裡讀出信息的能力。
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曲澄開始推他,他害怕自己的朋友和自己走上一樣的結局,他用盡全力地推着傅融景的身體,眼睛一閉一眨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