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鑒,我家主人從來本分,又怎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這畫冬原是我家主人路過青樓救下的孤女,誰承想她到了家裡以後竟偷東西。叫我發現,訓斥了幾次以後便心生恨意,此番更是将我家公子新娶的夫人拐到了此處,真真是令人心寒!”
“畫冬,丁管家說的可屬實?”
“放屁!”江月此時也顧不得形象了,将自己昨晚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臨了還不忘賭咒發誓,“大人若是不信民女所言,大可以去宋家搜一搜!若有半句虛言,民女必遭天打雷劈!”
“行了,本官現下就差人去宋府查探一番,你們幾人老實在此呆着!”
主事的官員大腹便便,他所謂的“查探”也不過隻是走個形式罷了。畫冬眼裡還噙着眼淚,衙役們不由分說便将她拉走了。
丁大元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低下身子俯在江雲耳邊小聲說:
“你娘的痨病怕是要複發,江姑娘,做任何事情之前要思量好代價才是。就算老爺能寬恕你們一次又一次,令堂的身子骨也未必折騰得起了。”
江雲擡頭看向丁管家,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滿是威脅,想起王春桃之前生病的模樣,她隻好低下頭默不作聲。
江月不解,怎麼一會兒功夫姐姐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再次面對丁大元是否回宋宅的詢問時,她竟然點了點頭。畫冬被帶走以後不知所蹤,最後的最後,江月又回到了宋宅,一模一樣的四方監牢,隻是不能再和江雲住在一道了。
新的屋子隻有頭頂一扇逼仄的小窗,陽光難透進來,縱使是在白天也像在坐牢。宋知聲來過一次,身邊站着丁大元,他還是那麼有禮,隻是說出來的話并不好聽。
“月兒,你有爹娘,還有姐姐。我知道那天夜裡是我家念卿吓着你了,可你也不該帶着她們逃跑。”
“事已至此,我也不瞞着你了。當初之所以要迎娶你們姐妹,正是看中了你們的至陰體質。仙人說采陰補陽,除卻夫妻之事,這心血也是斷不可少的。”
“什麼…什麼叫至陰體質?”江月往後縮,手腳冰涼。
“你無需知道什麼叫至陰體質,你隻要知道,我需要你的心血便是了。”
江月不說話,死死咬住下唇,心裡祈禱還有什麼轉機發生。直到看到丁大元遞來的東西,她的心理防線終于全部崩塌——那是一方熟悉的手帕,粗布上繡着圓圓的月亮,月亮前面還有一朵雲——這帕子是母親繡的,從來由母親貼身帶着,現在被丁大元拿來,江月不知道爹娘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月兒,其實心血隻要采一個人的就足夠了。隻要你同意和念卿圓房,我就放江雲走。其實一開始讓你們兩個一起來,就是希望你們相互之間有個陪伴,采血之時不必那麼害怕罷了。”
宋知聲說着,一隻大手摸了摸江月的頭:
“今歲大旱,你家裡的收成怕是不好。隻要你點頭,良田百畝,金銀萬兩,你爹娘和姐姐就都能有好日子過。這采心血你更無需擔心,府上有最好的麻香,你聞着麻香,一點都感覺不到痛。家裡的下人也已備好了上好的補藥補湯,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江月抱着雙腿搖頭,淚眼婆娑。
宋知聲見狀,輕輕笑了笑,對她說:“也好,那就按照江雲的意思來吧。”
“我姐姐什麼意思?”
“她說,采她的血,放你回去。即便是她的血沒你的血那麼有用,多采一些應該也有些效果。既然你不願意,那我隻能讓江雲來了。”
“等等!”江月不知哪來的勇氣脫口而出,“我來,我來!你要取就取我的血!”
宋知聲颔首,朝丁大元使了個眼色,後者了然,拿着刀和瓷碗湊了上來。
宋知聲說得倒是不假,剜心取血的過程并不痛苦。一盤香點着,除了聽到刀刃劃破皮膚的聲音,江月一點痛苦都沒感覺到。隻是她沒想到,這種疼痛要在取血之後的幾個時辰才會體現。
一開始是半個月一次,再後來變成了一周一次,再往下去則成了三天一次。屋子裡有一面銅鏡,兩個多月下來,江月照着它,幾乎認不出這人是自己——
裡面的人面色慘白,嘴唇沒有半點血色;她眼下一片烏青,頭發更是不需要碰就脫落一大把。
照鏡子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想起姐姐和爹娘現在的日子,欣慰之際也悲從中來。她伏在案上哭,心中苦澀湧動,說不出來的難過。
“姑娘,别哭了,這樣哭對身子不好。”新來的丫鬟叫吟春,她比江月大一點,照顧起人來很有親姐姐的感覺,“不如用完晚飯,我陪您走走吧。去外頭透透氣總歸比悶在屋子裡要好。”
或許是回來以後的江月聽話,丁大元對她的看管也松懈了許多,也同意她在小院子的範圍内出來活動活動。
“外頭的花開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江月喝完一大碗補藥,點了點頭。她對賞花還算有點興緻,隻是她沒想到,這也是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姐姐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