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蒼老但有力的手将她攔腰抱起,猝不及防中,她懷裡的泰迪熊掉落在了地上。
聽雨本能地伸手去夠。
泰迪熊柔軟的身軀在大理石地闆上彈跳了一下,落入了一灘血迹,淺色的絨毛被鮮紅浸透。
她順着血迹看去,茫然地對上了方才還在自己額前落下了一個晚安吻的父親那空洞的眼。
忠誠的管家将她及時送出了已淪為人間煉獄的西門家。
——大小姐,你要堅強。
——記住你的身世,但千萬不要告訴别人你的名字。
——往前跑,别回頭!
槍聲響起。
管家倒在了地上,花白的頭發染上了一片血肉模糊。他死去時看向自己幼主的眼中,仿佛仍舊閃着帶着希冀的光芒。
往前跑,别回頭!
被吓的四肢發軟,聽雨掙紮着從地上爬起,看着面前晃動着的手電與火把,嘴唇嚅嗫着慌亂而無措。
往前跑,别回頭!
邁出了第一步後一切就會變得容易,年幼的聽雨咬着嘴唇連哭泣都不敢,憋着氣往林中跑去。
往前跑,别回頭!
背後的呼喝不絕于耳,逼近的搜索讓人幾近絕望。
往前跑,别回頭!
蒼涼的猶如溺水般讓人窒息的痛苦如潮湧來,被那黑暗冰冷的回憶所淹沒,聽雨攥緊了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緩緩蜷縮了起來。
一隻略有些粗糙但溫暖的手忽然自身邊探出,輕輕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聽雨像是觸電似的在原處顫抖了一下,擡頭,正巧撞進了羅賓那如海般深邃而甯靜的眼中。
一路上女孩都安靜地乖順,平心靜氣在她身邊閉目養神的羅賓卻莫名覺得對方身上透出了一股與她年齡不符的悲涼來。
怎麼可能,她還這麼小。
她偏頭向她看去。
女孩緊緊地咬着唇,兩眼中透着背水一戰似的孤傲,周身攜裹着如同獨身邁向陰冷死亡般的無助與倔強。
心中一動,羅賓還沒反應過來時便伸了一隻手出去。
雖然聽着可笑,但她恍惚間竟似在這女孩身上看見了當初的自己。
女孩擡頭愣愣地望向了自己,眼裡現出了幾分茫然,雙眸濕漉漉的像是隻被欺負了的小動物,眼尾紅紅的惹人心憐。
···如果沒有注意到她眼底流露出的,那讓對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偏執了起來的孤鸷決絕的話。
羅賓在心裡歎了口氣,正當她想收回自己的手時,聽雨忽然動了動,伸指勾住了她預待抽回的手,接着便像是懊悔自己舉動輕浮一般,又很快地将她手指松了開來。
有些詫異對方瞻前顧後的動作,羅賓低頭,卻看見了她紅紅的耳尖。
她這是又在害羞麼?
羅賓有些不解為何一個重賞犯會三番兩次地在自己面前這麼副怯怯懦懦的樣子。
聽雨默默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委委屈屈地縮在角落裡。
她發誓她剛才并沒有想做出那麼一副小媳婦的樣子來的。
都是羅賓那樣的眼神太容易讓人沉淪。
她在心裡心不甘情不願地甩鍋。
就是因為經曆過類似的惡,才知道從中還能保持那樣一份的溫柔有多麼難得。
聽雨扁着嘴,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
這個人,她想要。
西門的少主,一路刀槍劍雨血海沉浮而來,已被養成了看中什麼就拿,遇見阻礙就連根鏟除的性子了。
而且很多時候,也不必她自己動手,自然有人會把她所想的一切都安排好。
但人畢竟不是物品。
還沒有什麼感情經曆的聽雨悶不做聲低頭玩着自己的手指,偷偷看了眼身邊的女人。
女人正注視着窗外,看樣子是快到地方了。
聽雨憂傷地在心裡轉着念頭。
是自己不對。
動漫不過是動漫,但眼前的卻是有血有肉的人,她怎麼可以用從動漫中得到的情報來衡量一個在“現實”中的人。
眼前是個有自己思想,有自己喜好和主見的,活生生的人。
追女孩子——無視了自己比對方小了幾乎十歲的年紀,聽雨認真在心中反省着自己——還是要靠自己收集情報,慢慢接近才對。
腳踏實地,舉止不可輕浮,也不應該做出一副自己很了解對方的樣子。
聽雨很快地總結。
從停穩的小胖身上跳了下去,她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注視着對方的兩眼微暗。
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