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衡揚聲道:“皇上,臣有本奏。”
容顯披衣坐起,蒼老的聲音摧枯拉朽般難聽:“阿予就這麼迫不及待的來見朕?一别數月,朕對你倒有些想了。”
宋予衡不答話,沉聲道:“月嫔、如嫔穢亂宮闱,拖出去杖斃。”
衣衫不整的月嫔、如嫔不可置信地望向容顯,幾個紫衣太監直接把兩人從龍榻上拖了下來,晨光透過蒙着銀紅色阮煙羅的海棠疏窗打在宋予衡身上,颠倒衆生的臉俊美得過于不真實。
“皇上,臣妾冤枉,都是這個不知尊卑的狗奴才在陷害臣妾。”
容顯輕蔑一笑,不耐地擺了擺手,聞溪是容顯的逆鱗,兩人不長腦子,擺不清自己的位置直接把後路全給斷了。
太監拽着月嫔、如嫔的頭發往殿外拖,漢白玉地磚上拖出兩道深淺不一的血痕,宋予衡蹲跪到地上給容顯系扣穿衣,容顯很瘦,兩頰深深的凹陷了進去,笑起來皺紋擠在一起,雙目往外凸渾濁無神:“終于學會拈酸吃醋了?”
宋予衡不鹹不淡道:“臣在江南給皇上挑了數十美人,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容顯掰過他的下巴,無可挑剔的一張臉讓人恨不得揉碎,偏左眼下方的淚痣勾得人心頭發癢:“有阿予在,何人還能擔得起美人二字?”
宋予衡沒有任何反抗,公事公辦道:“此次江南科舉舞弊案,事涉考生五十三人,事涉官吏六十八人……”
“不識擡舉。”容顯打斷他的話,指甲掐入宋予衡的下巴立時滲出了血,“你上的折子朕昨晚看了,不用特意跑到朕面前再念一遍。”
竹七戰戰兢兢的伺候容顯洗漱,容顯卻道水太涼了讓竹七再兌熱水,竹七複又端來滾燙的熱水往盆裡倒,熱氣騰騰的水快要溢出來時容顯終于叫了停:“阿予,你幫朕試試溫度。”
“是。”宋予衡指尖甫一碰到熱水便被燙紅了。
容顯隔着衣袖捏住他的手肘把宋予衡的整個手一把按進了滾燙的熱水中:“這樣才能試得出溫度,燙嗎?”
宋予衡木然的擡起手,甩了甩水珠,右手瞬時起了一層水泡,他沒有表情道:“不燙,皇上請。”
容顯陰沉着臉:“水髒了,竹七,去倒了。”
竹七應了聲是,手剛觸到銅盆邊緣燙得他差點禦前失儀,他悄悄瞄了眼宋予衡,十分懷疑宋督公是否沒有痛覺,否則為何連身體的本能反應都沒有?
容顯跺到外間的禦案,掀開最上面的幾本奏折冷笑:“廢太子?明兒是不是直接把朕也給廢了?”
“臣不敢。”
“還有你不敢做的事?”
容顯把全部奏折憤恨地摔向宋予衡,砸得他頭上的金冠都歪了,宋予衡用左手一一撿起來:“此案主審是長陵王,陪審是朱雀司與揚州巡撫張懷慎,推翻重審掃的是皇家顔面,失的是皇上的體面。
平王、慶王職權僭越擅自插手科舉舞弊案鬧得人盡皆知,趙廷石與丁中正供詞一緻,咬定是主考官左奎濫用職權為太子殿下斂财來了個死無對證,才把皇上陷于進退兩難的地步,從春日狩獵至科舉舞弊步步緊逼,皇上認為太子還能坐穩東宮之位嗎?”
容顯瞪他,老态龍鐘的臉陰森可怖,宋予衡寬袖被水浸成了暗紅色覆在猶自往下滴水的右手手背上,他漫不經心的往上扯了扯衣袖露出燙得傷痕累累的手似笑非笑道:“我幫皇上收回了南疆兵權,幫皇上徹審科舉舞弊案,皇上不治平王、慶王的僭越之罪,為何對我心生疑慮?
朱雀司效忠的可隻有皇上一人,你想想,若沒有朱雀司制衡鎮北侯江昆平、平陽王耿自銘、上騎都尉付金德、昭武将軍方說,最終非死不可的那個人是誰?”
“你在威脅朕?”
宋予衡血肉模糊的右手按在禦案的奏折上勾唇道:“臣食君俸,為君憂,故将計就計方為完全之策。”
容顯一口氣沒順上來止不住的咳嗽,宋予衡偏用燙傷的右手有條不紊地在他面前整理雜亂的奏折,沒有給容顯倒茶潤喉的意思,此時竹七在殿外禀道:“啟禀皇上,長陵王殿下觐見,是否通傳?”
容顯忙道:“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