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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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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張三兒惱怒至極,卻又在看清蘇十三的長相後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微卷的發絲暈了弧光,清泠泠的眼睛裡是流不盡的秋意水華,唇角含一抹極淡的冷笑。

“對不起,手滑了。”

“手滑了?那感情好啊,讓大爺好好調教調教你便不會手滑了。”

“是啊,要是跟了我們張爺,哪還需要出來擺攤啊!”

“我們張爺大人不記小人過,你還不好好謝謝張爺!”

聽到張三兒意味不明的調笑,其他人也盯着他嬉笑着,說着喋喋不休的嚣張言論,眼中更滿是狎昵的欲望,貪婪的無止境。

蘇十三蓦地笑了,漂亮的眸子帶着光,眼波流轉,唇紅齒白的模樣,更是惹人眼紅。

“恕蘇某無福消受。”蘇十三的聲音極冷。

趙安樂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懷裡的招财卻讓她别擔心。

“嘴還挺硬,這麼愛管閑事,以後你這個攤位費再加一倍!”

“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我是你張爺!”

“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

“老子就是王法!”

“那要是蘇某不樂意呢?”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見蘇十三就是不服軟,張三兒朝着混混們一揮手:“兄弟們,都給我上!”

一時間手持木棍的混混們朝着蘇十三撲去,攤主又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地抻抻懶腰。

嗯,身手還行。

一旁的趙安樂伸手推了推攤主,“你就這麼看着啊?”

“那不然呢?”攤主不以為意。

“他可是在幫你!”

“我說要他幫了嗎?”

“你!”趙安樂被攤主事不關己的冷漠弄的火大。

可她也不會拳腳,隻能目不轉睛的盯着,生怕蘇十三出什麼事。

好在蘇十三身形敏捷,總是能很靈巧的躲過竹棍的攻擊,但卻不見他還手。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就在幾人你來我往之時,一道男聲由遠及近。

“趙安樂?蘇十三?”

一聽到來人的聲音,張三兒扔了竹棍走到那人身邊,語氣謙卑,“您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們又和人打了起來,特意過來看看,要是沒什麼事你們就先回去。”

“沒什麼事,就是有幾個不長眼的壞了規矩,既然您來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張三兒一改之前的嚣張,點頭哈腰,極盡謙卑,然而他臨走時還惡狠狠的瞪了蘇十三一眼。

隻不過張三兒他們沒走多遠,就被等候許久的巡城守衛盡數逮了個正着。

“不中用的東西。”

來人對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冷哼一聲,顯然是看不上張三兒。

如今人既已被抓,那便和他沒什麼關系了。

而見張三兒他們被抓,一時間原本吵鬧的街角安靜了下來。

“趙安樂,蘇十三,真巧啊,居然在這裡碰見你們。”

蘇十三和趙安樂同時看向那人,面前這個男人長相中等偏上,同是無名村的村民,也是裡正的兒子,孫老爺的女婿——張鵬。

“你們兩個出來擺攤啊?還給人家算命?”

張鵬驚訝的看着蘇十三和趙安樂,一臉的痛心疾首:“安樂,你根本就不會算命,你怎麼能這樣騙人呢?”

來的路上張鵬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從不知道趙安樂還會算命,定是騙人的。

作為孫老爺的女婿,他必須要讓趙安樂迷途知返。

沒等趙安樂開口,張鵬又對着蘇十三道, “蘇十三,你怎麼帶着安樂抛頭露面的,女子最重臉面貞潔,你怎麼這麼缺德啊!”

“安樂,我知道你們過得不好,但你們也不能騙人啊,你們真的很缺錢嗎?”

張鵬連珠炮似的開口,聽得蘇十三眉頭緊鎖,這個張鵬平時就名聲不好,如今又對着他和趙安樂指手畫腳,真是令人下頭!

“安樂,哪裡來的狗叫,好生煩人。”蘇十三面露不悅,完全不分給張鵬半分眼神。

“我這是關心你們!蘇十三,你可别不知好歹!”

“我們怎麼樣與你何幹,不過我聽說你在孫家過得不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真是勤快,想來孫老爺一家對你很滿意啊。”

蘇十三的話令張鵬一時啞口無言,滿臉憤恨的看着蘇十三。

他最忌諱别人說自己上門女婿的身份。

況且,這個人還是他最瞧不起的蘇十三。

經過好一番思索,趙安樂才想起來這個張鵬似乎追求過她的原身,他們相處了一段時間,原身對他極好。

但是後來張鵬做了孫家的上門女婿。

說白了就是又一個陳世美的故事。

所以在趙安樂心裡鄭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僞君子,想到這,趙安樂就一陣的犯惡心。

還一口一個“安樂”的叫着,真是讓人作嘔。

“張鵬,你要是算命呢,就坐下,要不然就請離開。”

“我算什麼命,我就是可憐你們。”

張鵬眼珠一轉,然後露出一抹笑意,他湊近蘇十三和趙安樂輕蔑的說道:“你們要是實在缺錢,我可以幫你們,你們又是算命,又是賣擺攤,莫說一年,五年也攢不上二十兩,多辛苦啊,要是你們其中一個願意陪我一晚上,我就給你們二十兩,怎麼樣?”

“實不相瞞,咱們都是一個村裡的,看見你們過成這樣我真的很難受。”

張鵬的聲音不大不小,就是存心想羞辱他們。

他們過得很差嗎?

趙安樂看了一眼自己和蘇十三,身上穿的雖不是绫羅綢緞,卻也是幹淨妥帖。

當然,和張鵬比起來确實是有些寒酸了。

蘇十三和趙安樂對視一眼,心裡有了計較,人家都羞辱到了如此地步,他們也不必給對方留面子。

古人常說非禮勿言,用這種方式羞辱他們,也是夠下頭無恥的。

“哎呦,大家快來聽聽,這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趙安樂故意大聲喊道,聲音洪亮的将周圍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你不就是靠入贅才有錢的嗎?要不是孫家那個小姐看上你,你能有今天的日子嗎?”

“看你現在穿的人模狗樣了,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你在這侮辱誰呢?誰稀罕你的臭錢!”

趙安樂連珠炮似的憤怒喊道。

張鵬趙安樂一頓搶白,又被一群人這樣圍觀,面子上挂不住:“安樂,你胡說些什麼呢,我隻是想幫你們……”

“幫我們?讓我們陪你一夜然後給我們二十兩?虧你說的出口,那你怎麼不把自己妻子讓人家睡一晚啊!”

“原來他就是孫家的上門女婿啊,長得也不怎麼樣嘛。”

“孫家那個小姐先天不足,要不是孫家有錢,哪個男人願意入贅啊!”

“還不是看上了孫家的錢?”

“這種人一看就是孬!”

“非禮勿言,這種話都說,真惡心,我呸!”

“怎麼好意思說出來的,真是。”

張鵬氣急:“你們不要不知好歹,我願意幫你們,那是看得起你們!”

“蘇某不才亦無知,原來這就叫幫啊,那倘若蘇某也給你二十兩,然後讓你妻子與别人共赴巫山,你是否願意呢?”

蘇十三陰陽怪氣的嘲諷,論怼人,他還真就沒輸過。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你羞辱我們在先,大家可都看見了。”

氣急了的張鵬雙手緊握成拳,狠狠推了蘇十三一把。

蘇十三沒想到張鵬會突然動手,沒防備直接往後退摔在了地上。

大哥,他有病吧!

“了不得了,沒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啦……”

攤主看熱鬧不嫌事大,扯開嗓子喊。

而這邊張鵬剛推完蘇十三,蘇十三就站起來就抓住張鵬的領子掄了一拳,鼻血順着嘴巴流了下來,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又接連挨了幾拳。

趙安樂則是在一旁拍手叫好,時不時再補上幾腳。

“安樂,你居然也打我?!!”張鵬躺在地上鼻青臉腫,

趙安樂眨巴了幾下眼睛,很是無辜,“我沒有啊……”

然後又補了幾腳。

開玩笑,她很柔弱的。

蘇十三看了一眼趙安樂,她說這話真的不心虛嗎,當初是誰将他打暈扛回無名村的?!

“别打了,别打了,我……我……我錯了……”

張鵬也沒想到看着瘦弱的蘇十三動起手來會如此大力,人不可貌相,還真是小看了他。

吃了暗虧的張鵬立馬改了話術道:“十三,咱們都是一個村的,方才是我口不擇言……”

蘇十三冷靜下來之後沒有繼續打下去,他本來就身份敏感,若是事情鬧大,反而不好收拾。

于是蘇十三睨了一眼還在地上半跪着的張鵬冷冷道:“既然是場誤會,你還不走?”

張鵬聞言艱難的支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今日這個仇,他記下了!

“以後别出來丢人現眼了!安心伺候孫老爺和孫小姐才是正事!”趙安樂不忘沖張鵬的背影喊道。

見張鵬走遠,趙安樂的眼中冒起粉紅泡泡,她給蘇十三豎了個大拇指,那意思就是:“給力!”

“你也不差啊。”

“彼此彼此。”

此刻圍觀的群衆早就散了,隻剩下蘇十三和趙安樂。

還有那個一直看熱鬧的算命攤主。

攤主将蒲扇一丢站起身,欣長的身形徹底舒展開來,在炎炎烈日下擋下一片陰影。

他不說話,隻是把“蔔卦算命”的招牌布從竹竿上往下一扯胡亂卷卷拿在手中,這小破攤位今日還未開張便被強行收攤了。

“不擺了不擺了,看來今日不宜開張。”

然而攤主從蘇十三和趙安樂身邊路過的時候站定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我方才突然算到一卦,三錢銀子,你們聽不聽?”

蘇十三和趙安樂有些不明所以,那攤主也不管他們兩個是何表情,繼續往下說道,“就四個字,好自為之。”

攤主說完腋下卷着招牌快步離開,嘴裡還念念有詞,“陰差陽錯落了根,生死有命把恨生……”

蘇十三與趙安樂對視一眼,真是個怪人。

……

夜晚來的悄無聲息。

蘇十三結束了一天的驚心動魄。

他躺在床上,仰頭看着屋頂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三年了,他穿到這裡換了性别,頂着蘇十三的名字已經整整三年。

說起來,她這個穿越者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本來她在新元紀的世界裡是一個躺在床上三年的漸凍症患者。

因為不能動,她與外界的聯絡隻能靠着一堆精密的儀器。

但她也是知足的。

為了保持思維的活躍,她堅持創作。

可誰能想到,她居然會在死後穿進自己隻寫了一句話的大綱:

北燕末帝燕文純站在王宮的最高處……

是的,沒錯。

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話。

很莫名的,蘇玉成了自己筆下的亡國之君燕文純。

猝不及防,又荒誕無稽。

她一個新元紀女青年突然之間變成了封建時代的末路帝王。

有沒有搞錯,性别都不對啊!

其他穿越者都是用已知求未知,她連題目都不全,這不是坑人嗎!

一開始,他也曾想到過既然這大綱是他自己寫的,那麼自己再往下創作,肯定能按照寫下的劇情改變,自己給自己開金手指,想想都爽透了!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無論他怎麼創作,身邊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所以,此路行不通。

他隻能一日一日的熬着時間,不知歸期幾何。

就算回到了新元紀,他又是何種身份?

想到這裡,蘇十三在床上更像烙餅一樣睡不着了。

他仍然記得自己穿進來的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直白的感受到王朝的落幕與更疊。

而那個主角,居然是她自己!

無論是親曆者還是旁觀者,都不應該是她的!

她是新元紀的人,她不想留在這裡,她也不該來到這裡。

但三年的時間裡,她一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躲躲藏藏,擔驚受怕,缺衣少食。

她過得實在太辛苦。

可她還得活下去,甚至還很珍惜這段時光……

幸好還有趙安樂陪着他,不然他真的不知怎麼撐下去。

……

“楚雲軒,這共主玉印寡人可以交給你。”

“臣楚雲軒謝共主陛下成全!”

夜半時分。

蘇十三忽的從床上坐起,汗水已經濕透了發迹。

火燒王城是一個無法改變的夢魇,那場王朝的更疊與落幕,他隻在史書裡窺見一二。

作為穿越者,他占了燕文純的身份。

他不知那燕文純親手将江山拱手相讓的個中滋味。

他不知那燕文純坦然赴死時是何種心情。

卻為他丢下了一個無法收拾的殘局。

但可以肯定的是,燕文純輸了他的天下,卻讓黎民百姓免于戰火……

也算一樁功業吧。

不過,天下之大,卻找不到他蘇十三的容身之所。

那日火燒王城以後,他連夜逃離了北燕王宮,再也不想回到那朝堂。

燕文純曾經的君臨天下終不過是黃粱一夢。

那不是他蘇十三。

人啊,不能活在别人的夢裡。

望着窗外慘白的光線,蘇十三再無半點睡意,披一件外衣走到窗前,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雨。

紛紛揚揚,淅淅瀝瀝。

冬日已過,又是一年春雨連綿時。

西楚建立三年,青州王楚雲軒這個天子做得很稱職。

燕文純禅位換來的這太平盛世,終究還是不錯的。

不過,這關他蘇十三什麼事,他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賤民罷了。

蘇十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複又回到床上。

無名村的風氣極好,誰能想到燕文純會躲在這裡。

出生于新元紀的女青年,生長在北燕王宮荼靡的如今變成無名村裡無根無萍的野草。

抹去曾經,掩去姓名,褪下一身王朝的外衣,在這臨江城中糊塗度日。

蘇十三覺得這樣很好,沒有人會想到,早已死在大火之中的燕文純還留在鎬京。

他離了王宮,九死一生,輾轉來回,最終還是留在了原地。

賬本幾冊,一間雖寒冷卻可避風雪的小屋就是他的全部。

看看外面的天光,已經是三更天,他尚可再睡一會。

隻是,明日又不知是何光景。

他也真的很想念新元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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