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正因為蘇十三之前在王宮放的那場火,新帝楚雲軒決定遷都到和鎬京相距千裡的長安,并将舊王城鎬京更名為臨江。
這一年也是西楚國天順元年。
曾經的繁華都城一夜之間成了邊陲之地,獨立于九州之外。
日出東山,炊煙袅袅。
蘇十三到底還是留在了趙家。
不為别的,他需要好好活着。
況且他再也說不出自己不是真正的蘇十三的話來。
他真自私啊……
蘇十三如是想。
而自從那日和蔣氏分了家,趙安樂一家的臉上多了許多笑意。
聽說蔣氏總要去賭場找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蔣大勇,趙安樂臉上的笑容就更多了起來。
活該,惡人自有惡人磨。
但眼下他們要蓋房子,可湊來湊去竟還不到二兩。
先别說蓋房子,活都活不下去。
眼見手上銀錢不多,趙慶吉愁的不行。
為了多賺些錢,他每日上山砍伐木材做成家具拿到城裡賣。
劉氏也出去給人打豬草,漿洗衣物,貼補家用。
所以大多時候家裡就隻有蘇十三和趙安樂。
蘇十三覺得閑着也不是辦法,他打算與趙安樂一起商量怎麼賺錢。
“招财,你等着,馬上就不會餓了!”
這日傍晚,趙安樂在竈台前忙來忙去,她面部出了一層薄汗。
而招财則是眼巴巴的看着鍋裡還沒熟的野菜餅。
它好想吃肉啊……
要不晚上去河裡抓幾條魚?還是和新元紀聯絡讓他們送些物資過來?
招财天馬行空的想了一通,根本沒注意到蘇十三的腳步聲。
“舅舅和舅母還沒回來?”
聽到蘇十三進來,趙安樂隻是擡頭看了蘇十三一眼。
“還沒有。”
語畢,趙安樂擡起頭來,朝蘇十三招了招手,“餅烙好了,快來幫忙!”
“好!”
等二人将餅從鍋裡起出時,無名村的家家戶戶也都飄起了炊煙。
他們兩個并排坐在門檻上,手裡捧着不見葷腥的野菜餅望着夕陽餘晖。
兩個新元紀的穿越者總有共同的話題,話匣子也不自覺的打開。
“你想到怎麼賺錢了嗎?”蘇十三首先開口。
“我爹能做木工,我想着能不能設計一些新元紀的東西,興許能是個賺錢的法子。”
趙安樂單手支着頭,夕陽萬物盡落于眼中。
“你是這麼想的?”蘇十三面露驚訝。
“嗯,先試一試嘛,總得想法子賺錢。”
“這倒是。”蘇十三點頭認同。
“那你呢?你有什麼想法?”趙安樂反問。
“我其實和你想的一樣,要是攢夠了錢能開個鋪子就更好了。”
蘇十三輕輕地笑了笑,他們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
“但這個時代生産力有限……”
話未說完,趙安樂已然明白。
“還是咱們新元紀好啊!”趙安樂順着蘇十三的思路往下說。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剩下的半截話蘇十三沒說出口。
就算回去了,他又是誰呢……
一想到自己在新元紀已經是個死人了,蘇十三就覺得一陣低落。
十分清楚前因後果的趙安樂心底也悄然爬上一股難言的酸澀。
回去?那還真是好遙遠的事情……
蘇十三才是這段曆史裡的主角,也不知她能陪着他多久。
昨晚招财一邊吃着野菜團子一邊告訴她,按照曆史走向,趙安樂會在三年後死去,這是蘇十三人生中的一個轉折。
乍一聽到這個結果趙安樂是有些怔愣的。
三年,原來他們隻能相處三年。
總歸會不舍的吧……
夕陽西下,二人并肩坐在門檻上,一時無聲。
多年後,蘇十三仍然記得今日之景,隻是那時已物是人非罷了。
眼見氛圍不太對,趙安樂趕緊換了個話題。
“小時候總想着要是哪一天真的穿越了,高低能在古代混個首富,現在看來,還首富呢,能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是啊,這個時代有太多的桎梏,我們這幾日經曆的隻是冰山一角,新元紀的自由平等換不來在這裡的溫飽和體面,說到底還是封建主義的腐朽拖慢了社會主義的光輝。”
“你不會想着把這個時代的封建主義直接變成社會主義,一步到位吧?”
趙安樂面露驚訝。
“怎麼可能一步到位,我怕沒等它一步到位,我先一步到位了。而且就咱們現在的身份能好好活着就不錯了。”
蘇十三苦笑一聲,他哪有那麼大的志向,平白背了個末帝的身份,能安穩度日就是一種奢侈的幸福。
改變世界,他真沒那麼高尚。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咱們先把設計圖畫出來,然後讓我爹試一試。”
“嗯。”
兩人吃完餅找來幾根炭條和草紙寫寫畫畫,招财癱在桌上目不轉睛的盯着。
蘇十三見它實在胖的可愛,忍不住摸了幾把。
許是蘇十三摸的太過舒服,招财不由自主又不情不願的的将頭放在他手裡滾了滾然後哼唧了幾聲。
哎呀,一點都不威嚴好嘛。
一套動作做完,招财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它直接背過身去,隻留給蘇十三和趙安樂一個偉岸的背影。
二人相視一笑,隻覺得招财更加惹人喜愛。
等到趙慶吉回到家中,兩個孩子神神秘秘的遞給趙慶吉幾張草紙。
他攤開一看,上面畫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圖形,還有一些七扭八歪的字。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趙慶吉屬實是沒看明白。
“爹,這可是我和十三設計的好玩意。”
“什麼好玩意?”趙慶吉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是啊,爹,你看這個,這是個牙刷,用來刷牙的。”
“這個是挂衣服的架子,可好用了,用它挂衣服,就不怕皺皺巴巴的了。”
趙安樂興緻勃勃的一一介紹,趙慶吉卻是一臉茫然,他閨女到底在說什麼?他怎麼聽不懂?不會是中邪了吧?
趙安樂還在喋喋不休,趙慶吉臉上的表情精彩萬分,看着趙安樂的眼神更加茫然。
見趙慶吉根本沒聽懂自己在說什麼,趙安樂又繼續補充道,“爹,是這樣的,咱們現在實在缺錢,也不能總住人家張裡正的房子,早些蓋完房子才是正經。
想着您木工活好,我和十三就畫了這幾樣東西想讓您幫我們做出來,然後拿到城裡去賣,等攢夠了錢咱們就能蓋房子,或是再開個雜貨鋪。”
經過趙安樂的一通解釋,趙慶吉似乎聽懂了些眉目。
他閨女是想攢錢蓋房子開店。
但是,紙上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她和十三是怎麼想出來的?
真的有用嗎?
看出趙慶吉還是半信半疑,趙安樂繼續耐心解釋,“爹,您看啊,城裡的大戶人家是不是特别注重保養身體,他們都追求齒如編貝,這個牙刷比用什麼青鹽擦口還要好用。還有這個衣架,用它把衣服撐起來挂到衣櫥裡既能讓衣服熨帖還不占地方,找起來也方便。”
經過趙安樂一番賣力的解釋補充趙慶吉有了一絲心動。
“聽起來似乎不錯。”
趙慶吉再一次将圖紙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最後得出結論,“這些東西做出來倒是不難,但你們兩個可以保證這些東西真的能賣出去嗎?大家可都沒見過,能買賬嗎?”
“爹,你先按照紙上畫的做幾件自己試試,還可以送給周圍的鄰居,要是反響不錯,咱們多做一些。”
“行,我試試。”
趙慶吉松了口,準備吃過晚飯就動工。
待劉氏回來,三人已經忙了大半天。
她坐在院中一邊浣洗衣物一邊看着三人一通忙活,招财吃的肚皮溜圓蹭在劉氏身邊,不一會就去會了周公。
“爹,這塊輕點,輕點!”
“十三,木頭鋸多了了!”
“閨女去把那個小木锉給爹拿來!”
三人的聲音來回交錯,招财被吵醒後又用爪子捂住了耳朵。
它真的需要休息。
……
等他們忙活完,已經是月上中天。
一家四口圍着四支牙刷,五隻衣架默不作聲。
趙慶吉和劉氏純粹是因為不明白這兩樣東西怎麼用,而蘇十三和趙安樂則是為趙慶吉的手藝驚歎。
這也做的太好了吧!和他們設計圖沒有任何差别。
“爹,你可真厲害!”趙安樂豎起了大拇指,眼裡都帶着星星。
“是啊舅舅,你的手藝是真好。”蘇十三也不吝贊美。
被兩個孩子接連誇贊的趙慶吉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我這都幹了多少年了,應該的,應該的……”
“哎呀,孩子們誇你幾句還别扭上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正再往手上抹雞油的劉氏笑着說道。
“咳咳,那個,安樂啊,這兩樣東西該怎麼用啊?”
趙慶吉咳了幾聲迅速轉移了話題。
“爹,這個牙刷是這樣用的,先用清水漱口,然後沾取青鹽……”
趙安樂像幼兒園園長教小朋友學刷牙一樣細緻,蘇十三還特意在一旁做起了示範,趙慶吉和劉氏學的認真。
“安樂,那什麼衣架呢,它是怎麼用的?”
趙慶吉趁熱打鐵繼續追問。
“爹,這個更簡單了,你看,直接把衣服撐在它外面就行了。”
“慶吉,你看這衣服是真的熨帖了。”
劉氏接過趙安樂手裡的成品左看右看,十分滿意。
在親身試驗後,趙慶吉和劉氏對新做的牙刷和衣架愛不釋手。
别說,這個什麼牙刷和衣架還真好用。
他們驚奇之餘還心有疑惑,兩個孩子是怎麼想到這些的?
“安樂,十三,你們怎麼突然想出這些個玩意?”
趙慶吉直接問出了心中所想。
“做夢夢到的。”趙安樂一臉乖巧的開口胡扯,
“十三,是真的嗎?”趙慶吉沒接趙安樂的話,轉頭看向蘇十三,他的這個外甥看着就很乖巧老實。
“舅舅,安樂說的沒錯。”蘇十三一臉人畜無害。
很好,兩人沆瀣一氣。
趙慶吉:……
還是劉氏出來打了圓場,“老趙你别那麼死心眼,兩個孩子聰明不行嗎,非得刨根問底。”
趙安樂很會順杆爬,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聲音也哼哼唧唧的抱着劉氏的胳膊撒起嬌來,“還是娘最疼我……”
劉氏拍了拍趙安樂的頭,雖說這孩子自從病了一場後性子變了不少,但隻要閨女開心就夠了。
“行了,時辰也不早了,都早點歇息吧。”
趙慶吉盯着桌子上的牙刷衣架看了一會,似是想明白了什麼便也不再糾結,直接揮手讓蘇十三和趙安樂各自去休息。
月明星稀,鬥轉星移。
接下來的幾日趙慶吉家裡叮叮咣咣的好一通忙活。
又是舂搗細樹枝,又是洗刷豬毛,不知在做些什麼。
經過幾日的,三人做了兩大木箱的牙刷衣架。
“呼,好累啊……”
蘇十三伸了個懶腰,他坐在院内,聽着外面的喧鬧聲。
擡頭看天,陽光太亮,斜斜打在臉上,他不由眯着眼。
淺淺露一笑容,遠遠望去,真是一絕色美人,玉樹公子。
“十三,我們以後還可以設計更多。”
“十三,你覺得……”
輕柔的風聲拉着人的意識沉眠,趙安樂的說話聲在耳邊響起,音量不小,蘇十三卻聽的模模糊糊,靠着僅存的意識回應着問題。
眼皮越來越沉,面前的光亮越來越暗,蘇十三終是睡了過去,頭一歪,倒在了趙安樂的肩上。
趙安樂正訴說着對将來的展望,就感到左肩一沉,轉頭一看,就見蘇十三閉着眼睛靠在自己肩頭。
陽光撒下,蘇十三的睫毛在眼下印出一片陰影,連發絲都泛着金光,畫面十分恬靜美好。
趙安樂先是一愣,随及才意識到蘇十三累的睡着了,急忙放低音量,将自己的頭偏過去靠住防止蘇十三從自己肩頭滑落。
無論新元紀如何,按照此方時空來算,蘇十三也才十三歲,卻背負了一個王朝的興衰。
“睡吧睡吧……”
趙安樂輕聲道,她擡手為他遮住惱人的陽光,生怕擾了他的清夢。
……
又過了幾日,趙慶吉要去臨江找個攤位,然後試試能不能把做的東西賣出去。
在趙安樂和蘇十三軟磨硬泡之下,趙慶吉也帶着他們一起去了臨江,同行的還有招财。
攤位找的很順利,趙慶吉不忘囑咐蘇十三和趙安樂先去買些粟米,然後來這裡彙合。
于是趙安樂抱着招财同蘇十三來到一家米店,
還沒進門他們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從米店後面出來,神色慌張,懷裡似乎還藏着什麼東西。
蘇十三朝着那人看了一眼,趙安樂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立時心領神會。
他們沒有出聲,而是邁步進了米店。
而米店老闆一看到有人來,便笑着道:“兩位想買什麼米?”
“老闆,我們來買些粟米。”
蘇十三微微颔首,客氣地喚了一聲。
“行,稍等。”
米店老闆笑着張羅着,一臉笑眯眯的,沒有絲毫看不起人的樣子,讓人心生親近。
趙安樂懷裡的招财打量着米店老闆的面相。
面相不錯,雖無大富大貴,卻是一生平順。
不過他印堂發黑,怕是近來有小人作祟。
招财将這些話盡數通過腦電波告訴給趙安樂,趙安樂立馬明白了它的用意。
于是在接過米店老闆裝好的粟米時,趙安樂溫笑道:“老闆,天氣越發炎熱了,要小心米蟲。”
米店老闆愣了一愣,米蟲?
他每個月都會定期檢查,怎麼會有米蟲?
趙安樂拿着米袋,接着說道,“老闆,小心無大錯。”
“姑娘,你……”米店老闆撓撓頭,還有些不明所以。
隻是米店老闆總覺得趙安樂是話裡有話。
“這位姑娘,你方才所說,到底是何意?”
“老闆,防人之心不可無。”趙安樂看着米店老闆,眸光幽深。
“我明白了,多謝這位姑娘指點。”米店老闆回過味來,這是在告訴他店裡怕是不幹淨。
等下他就好好檢查一番。
沒等他開口詢問姓名,趙安樂和蘇十三已經留下銀錢離開。
一出了米店,兩人就趕緊去找趙慶吉彙合。
趙慶吉很會找地方,這裡不但人流大,還是個陰涼地。
“你們兩個在這,我先把米送回去。”
趙慶吉扛着米袋子還不忘殷切的叮囑蘇十三和趙安樂。
“嗯,知道了,爹。”
目送趙慶吉離開,二人便開始準備大幹一場。
可等了半天,就算他們定價隻要三文錢,他們的攤子依舊無人問津。
“咱們是不是要吆喝兩句。”趙安樂見他們的攤子無人問津有些着急。
蘇十三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很多人見他們賣的東西有些新奇,也有上前問的,但一聽是從來沒聽說過的東西,又離開了。
畢竟四文錢就能買一碗陽春面,他們可不想三文錢買個沒見過的東西。
旁邊賣菜的大娘見他們還沒開張,熱心的建議道,“姑娘,這賣東西啊。一定要學會吆喝。”
說完還給他們示範了兩次。
“賣菜咯!”
“新鮮的蔬菜快來看一看!”
果然被她吆喝來兩個客人。
見此,趙安樂心裡有了計較。
畢竟在新元紀她參加了那麼多的演講會座談會,又怎麼會怯場呢。
至于蘇十三,他之前可是人氣作家,這點小事自然也難不到他。
于是她在蘇十三耳邊嘀咕了兩句,兩人會心一笑,一左一右的站在攤前吆喝了起來。
順便還把招财放在攤位做個招财的吉祥物。
招财:呵呵……
“瞧一瞧看一看,新品牙刷啊!用了包您齒如編貝,吃嘛嘛香!”
“再看看這些衣架,省力又方便,隻要用了它,衣服平平整整,一看就是人上人!”
“這邊走,這邊看,這邊的東西好用又劃算!”
“走一走轉一轉,不買可以看一看,看一看走一走,不買可以瞅一瞅……”
兩人都喊的十分起勁,吸引了一大批人駐足。
一個大爺走了過來并随手拿起一個衣架問道,“小姑娘,小夥子,你說你們賣的這個是什麼?”
趙安樂一看有戲,趕緊介紹了起來,“爺爺,這個是挂衣服的,你看,就像這樣,是不是很方便?”
見挂着木頭架子上的衣服平整,老爺子有些驚訝,“你們是怎麼做的?”
趙安樂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您要是喜歡的話,這個就算我送您的。”
第一個客人,當然要給些福利。
老爺子是個爽快人,“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