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掉灰塵，把小熊腦袋搓得毛絨絨，肚皮揉捏得圓滾滾，胸前的蝴蝶結擺正，整理好綿綿的造型，司珈晔把它放在書桌上正對許嘉悅的位置，而後抓住整個背後的手操控四肢和腦袋。

“嘉悅，我是綿綿，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一起玩吧。”司珈晔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稚嫩，小熊綿綿的腦袋在她的操縱下輕點着腦袋，兩顆塑料眼珠的倒影裡隻有許嘉悅垂得僵硬的脖頸，和永遠也擡不起來的頭顱，明明近在咫尺，卻沒法做到相視、重逢。

司珈晔沒有放棄，她把綿綿放到許嘉悅手臂邊，讓綿綿能夠挨靠着，見其無動于衷，又讓綿綿趴在許嘉悅的腦袋、肩膀上，結果全以失落告終。

她還試圖奪走許嘉悅手中的筆，甚至手腳并用使上掀桌子的方式，全都無濟于事。這些跟許嘉悅有直接接觸的東西就跟它們主人的行為一樣，完全撼動不了，而且這些物體，觸碰的時間過長，她的手會穿透它們。

累的滿頭汗，司珈晔才反應過來，她可能還沒死，身體可能還在逼仄的水泥牆鬼域裡，意識進入到許嘉悅的個人世界，然後化身虛拟的鬼旁觀作為人的許嘉悅生前的所有，然而故事還未結束，還需要陪同到死後的世界裡曆經一切。

至于原因，隻能是司珈晔本人的推測了，為許嘉悅找到作為其精神寄托的綿綿，了結她的苦難。

而且，司珈晔還能在許嘉悅死後的經曆裡找到她們的相交點，她一直很好奇，一人一鬼是通過什麼樣的契機産生接觸的，到底是誰先招惹的誰？

思索間，司珈晔已經盤腿坐在地上，斜撐着腦袋，在記憶裡搜尋眼前這号鬼物。

好像有一點印象，但是不記得在哪兒了。

司珈晔就這樣陪在許嘉悅身邊，靜觀她在書上寫下那些文字，僵硬的面部肌肉沒法化靜為動，原地皺縮的五官難以做出表情，隻能以自己最痛惡的方式抒發内心的激憤與孤苦。

到最後，書頁中所寫的文字全都是許嘉悅對孤寂現狀的不滿。

“不想待在這裡，想出去找綿綿。”

“可不可以出去玩，想跟綿綿一起玩。”

“好熱啊，好重啊，我想出去。”

“誰來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

“誰能救救我……”

最後寫下的就隻剩有關求救的句式。

這裡沒有白天，始終被黑夜籠罩，排除司珈晔制造出的動靜，歸結于這棟房子是廢墟的緣故，房間裡偶有強風吹動門闆，其餘的聲響全都淹沒在黑暗裡。

司珈晔隻能透過面前的玻璃窗仰望于天，在這個世界裡，唯一的光明除了那根即将燃盡的燭火，剩下的隻能仰賴那輪月亮。

等待漫長且枯燥。

褲子口袋處摸到一塊鼓起，想到發音識字圖或許還能拿出來解悶，司珈晔站起來翻找電池，走到月光灑落的窗前仔細裝填好。

面對這扇窗，司珈晔陡然想起，這扇窗背後是否另有景象。

老天似乎也很想回答這個問題，就在司珈晔凝視着窗外錯落有緻的房屋和穿行在屋宇間的小路發怔時，突如其來的黑影從小路的盡頭一點一點地闖入她的視線。

周遭沒有亮燈，司珈晔隻能借由昏暗的月光辨認那些東西。

由于身影重疊的原因，數下來隻知道有五六個，從它們行走時的姿态和身體上的細微動作來看，它們有頭有腿，手也在身側擺動，奇怪的是他們四肢好像有些浮腫，邊緣崎岖不平，正常的四肢應當外形勻稱，線條流暢，而且那些身體總是有不同程度的前傾，原因貌似是身後占據整片後背的重物長時間壓迫所導緻的。

那些東西偶爾交頭接耳，玻璃窗和樓下所有能與外界接觸的出口都無法讓她通過，所以司珈晔并沒有聽到那些細碎的交談聲。

那些東西即将淡出視線，她想搞清楚它們是什麼，最好能惹到它們，所以隻好嘗試砸窗，危機時刻周邊沒有可用工具，司珈晔隻能用手肘和膝蓋與面前的玻璃抗衡，效果如她所想，本該脆弱的玻璃在她的暴力行徑下原封未動。

眼見那些影子消失無蹤，司珈晔憤然捶窗。

怒意還未消退，餘光中的黑暗裡又出現幾隻形似于剛才的東西，隻是這次雖然依舊四肢浮腫，輪廓比從前清晰了許多，身形闆正了，後背的負擔好像也沒那麼沉重龐大了。

司珈晔見此皺眉沉思，直到第三波“怪物”出現，它的後背沒有攜帶重物，額頭前方有延伸，兩側手臂的擺動幅度也輕簡很多，與下半截小腿相比，膝蓋以上的大腿部位比較寬，

看清眼前狀況，司珈晔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他爹的就是個頭戴鴨舌帽，穿着短褲插兜走路的男人，不對，也有可能是個男鬼。

之前那些四肢浮腫的家夥們僅僅是穿了比較厚的衣褲、背着份量重的背包而已！

她暗罵自己小題大做、老眼昏花、大驚小怪、少見多怪、人畜不分、五谷不識、傻不拉幾、腦子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