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一見他盤着腿乖巧的坐在床上,不哭不鬧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小腦袋,心頭不由一軟,“真乖,你好生休息,等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話音剛落,沈天賜忽然拽住她的衣袖,扁了扁嘴小聲道:“嬸娘,我爹說要拉鈎才能算數,拉鈎之後誰也不許反悔的。”
他瞪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崔令儀,生恐崔令儀會反悔可又闆着臉不肯直說。
崔令儀失笑,伸出右手小指,“好,我們拉鈎。”
沈天賜頓時轉陰為晴,咧嘴憨笑,露出唇邊兩個淺淺的梨渦。拉住她的小指用力晃動,一邊晃還一邊大聲念道:“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崔令儀配合他做完,沒敢再多留,又叮囑白芷幾句後便起身離開。
此時天色尚早,還可以回去睡個回籠覺。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提起裙擺邁下石階。
誰知剛出了西廂房不遠,迎面看到一行五六人朝這邊而來。為首的婦人身穿石青色松鶴文比甲,下配茶褐色素面裙襖。額間兩道很深的橫紋,愁雲漠漠似覆一層寒霜,來人正是魏氏。
崔令儀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腦子頓時清醒過來,暗叫了聲不好,忙拉住猶春和溪月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然而附近空曠,連棵粗壯點的樹都沒有,哪還可以藏身?她無奈歎息,隻好硬着頭皮迎了上去,“母親。”
魏氏蹙起眉心,看了眼她來的方向,不悅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聽聞天賜病了,所以過來看看。”
“你害了我兒還不夠,還想再害天賜?!”魏氏目光陰冷,帶着濃濃的怨毒。
崔令儀先是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随即垂眸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輕聲道:“母親誤會了,天賜落水時兒媳并不在當場,何談害字?”
魏氏一噎,一股無名郁火憋在心裡發不出來,臉色難看至極。她想說的哪裡是什麼推沈天賜落水?可礙于自己身份,她又不好直說。
跟在她身後的紫蘇見此情形心領神會,道:“太太,小公子落水最多不過是受些涼而已,病情怎會突然變得如此嚴重?莫非是沖撞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說罷,還意有所指的撇了眼崔令儀。
猶春的小臉氣得通紅,憤然道:“小公子落水是我家奶奶拿出陪嫁的紫犀丹才救回一命,你怎可颠倒黑白胡亂攀咬?!”
崔令儀歎了口氣,心道猶春還是沖動了些。
果不其然,就見紫蘇睇了她一眼,滿是無辜的道:“猶春姑娘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這隻是我的拙見。況且又不曾指名道姓,你這麼急于撇清難不成.......”
她以手掩唇故作驚訝的後退兩步,仿佛真有那麼回事般。
猶春目眦欲裂,氣得雙手微微發顫。崔令儀見事不妙,忙示意溪月把她拉回來這才暫時控制住局面。
紫蘇眼眸一轉,小聲嘟囔道:“萬幸前幾日鋪子裡送來幾把柚葉,我還以為真用不上了呐。”
刹那間怒火噴湧而出,猶春一把撥開溪月來拉她的手,咬牙怒罵:“你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放肆!”
魏氏厲聲呵斥,目光厭惡的落在崔令儀身上,語氣冰冷道:“崔氏,看來你不僅沒有自知之明,而且還管教無方。在我面前,豈是她一個下人随意撒野的?!”
崔令儀知道她今天是存心想要刁難,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恭順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媳日後定當謹省自身。”
“何需日後?你現在就去那邊跪着,跪足兩個時辰方可起來。”魏氏塗了蔻丹的手遙遙一指,指向旁邊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
跪在厚厚的蒲團上兩個時辰尚且難以忍受,何況是跪在石頭之上?崔令儀掩在袖中的手緊握,指尖掐出白痕,掌心生疼。
魏氏神情不耐煩,“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她頓了頓,一言不發的退到一旁,跪在滿是鵝卵石的小徑上。陽光籠罩着她單薄的身軀,腰背宛如崖邊青松挺得筆直。
猶春和溪月的臉色青白交錯,但有教訓在前,她們敢怒而不敢言。特别是猶春,自己方才逞一時之快居然害自家奶奶被罰,一時間愧疚得不能自己,隻能默默陪跪在崔令儀左右。
魏氏見此情形臉色稍緩,可一想到自己兒子又覺得實在不解氣。兩個時辰太短,這賤人哪怕是在這裡跪上一夜都難消自己的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