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畢,圓智法師手持魂鈴和靈幡在前面開道,由沈天賜抱着牌位緊随其後。
按理來說這本該由沈恪這個摔盆的人抱牌位才對,但沈崇之在法會開始之前特意吩咐讓沈天賜代行子職。
衆人心照不宣,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有幾個還朝沈恪投去憐憫的目光。
沈恪恍若未聞,一襲粗布麻衣,神情難掩悲痛,溫潤俊雅,周身氣度更是柔順得沒有一絲鋒芒。
沈天賜之後是沈崇之和魏氏,崔令儀混在人群當中也跟着前行。
黃紙開道,靈幡引魂。每到一處,下人們都會自覺候在兩側肅手恭立。
待繞行沈府一圈,衆人才來到祠堂。魏氏和崔令儀等女眷不能入内,隻好全部在外等候。沈恪也留了下來,因為他還未上沈家族譜,故而沒資格入内。
祠堂兩側種有松柏,枝葉繁茂層層疊疊,肅穆莊嚴。沈崇之帶領沈天賜及其他族親,将沈緒的牌位與沈家先祖安放在一起。
随後又是誦經超度,前前後後折騰了近三個時辰才算終于結束。
衆人皆是疲憊不堪,各自回院歇息。下人們紛紛開始忙碌起來,撤去滿院懸挂的白绫以及祭祀的香燭瓜果。
連日的操勞讓魏氏的身體本就透支,今日是咬牙才強撐下來。流程結束後,她走路形同虛舟飄瓦,趔趄不穩,隻能有丫鬟攙扶回正院。
崔令儀猶豫了一番,決定還是追上去看看。然而才走了兩步,沈瑤忽然将她攔下。
“少惺惺作态!娘那不需要你來故作殷勤。”
說着,她冷哼了聲,揚長而去。
崔令儀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肩膀耷拉下來,眼神中流露出令人生憐的委屈。
還未散去的沈家族親不知其中陰私,見此情形面面相觑,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幾分同情。
沈崇之皺眉,壓住心底的不悅,走過來對她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别把阿瑤的話放在心上。”
“是。”崔令儀屈膝告退,面上還維持那副委屈的表情,但實際上心底早已樂開了花。
侍疾可是見苦差事,她剛才猶豫就是在想該找什麼理由推脫。誰知是沒有想出來,立馬有人給她遞上睡覺的枕頭,沈瑤當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正院内,魏氏已經阖眼躺下。紫蘇見沈瑤和沈娴姐妹都在床前侍奉,一時半會的走不開,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忙尋個借口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沈家若有來客向來都是安排在外院的朝晖堂休息,二姑爺因為皇命去了外地還未歸京,其他人見主家不便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所以朝晖堂内現在隻有吳羨一人。
紫蘇心情激蕩,暗道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忙加快步伐往外院而去。
為了避免被路過的下人發現,她專撿偏僻的小道走。一路分柳拂花,步履輕盈。行至湖邊時,她忽然看到牆角有株盛開的芍藥。
芍藥承春寵,何曾羨牡丹。
她心念一轉,走過去将開得最好得那朵摘下,然後對着湖中倒影,仔細把花插于發髻之間。
芍藥旁是那支新買的珍珠八寶玲珑簪,簪子上的珍珠隻有米粒大小,但簪身雕刻精細,雅緻非常。
今日無論是這玲珑簪,還是芍藥花,都與她精挑細選的這身芙蓉色撒花錦裙相得益彰。
紫蘇滿意的看着湖中的自己,嬌而不豔,媚而不俗,端得是恰如其分。當下也不再耽擱,抓緊時間繼續往前走。
然而就在這時,她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人影正朝這邊過來。心下一驚,急忙躲在假山旁那株碩壯的芭蕉樹後。
初夏時節,天氣漸漸炎熱。崔令儀除去孝服,也換了件較為素淨的月白色蓮紋蜀錦對襟襦裙,臂間搭雪青色燙金披帛,頭戴珠钗,腰墜羊脂白玉。清水芙蓉,渾然天成,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周圍的景緻壓得顔色全無。
紫蘇看得眼熱,指甲在芭蕉樹上留下幾道很深的抓痕。
崔令儀對此一無所知,手搖團扇,蓮步輕移,邊走邊對猶春道:“待會回去讓廚房把血燕炖上,勿辜負了嫂嫂的一片心意。”
“是,奶奶,我讓她們也備幾樣小菜。嗯.......酥瓊葉、山海兜,再加一道藕粉丸子,你看如何?”
“藕粉丸子?”
崔令儀沒好氣的用團扇敲了下她的額頭,失笑道:“我看是你想吃了吧?”
猶春撓了撓頭,羞赧道:“好久沒吃,我都快忘記藕粉丸子是什麼滋味了,求奶奶了。”
“好好好,讓她們給你做便是。”
猶春眼中溢出欣喜,“多謝奶奶!”
說話間,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紫蘇從芭蕉樹後繞出,看着崔令儀離開的背影眼中充滿了不甘和嫉憤!
一個無用的草包而已,憑什麼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老天爺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