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笙看着李辭盈的臉，一陣恍惚。

滿天的紙錢，陰暗的雨天，詭異陰森的光線，逆光看去蒼白的臉——就如同前世的他，死而複生。

聞笙那時候，真的想過，他是否能複生。

她不會怕的。

她将手放進了李辭盈的掌心，他輕微的顫抖和手指的蜷曲，在她的心裡再次泛起細密的癢意。

穿堂風過，發絲揚起，拂過心尖。二人對視的瞬間仿佛被不知名的火灼痛，迅速移開目光，起身相互行李，恢複克己受禮的模樣。

聞笙低下頭，福了福身便戴上帷帽，與扶桑轉身離開，錯過了李辭盈對着手中餘溫松怔的模樣。

“喲，三哥？您在這呐，難得今日遇上，陪弟弟去喝一杯？”

李辭盈回頭，瞧見一群錦衣華服勾肩搭背的少年郎，約莫都不過十七八歲，為首的那人金冠玉帶，可不就是他的四弟李容克。

李辭盈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和隐隐約約飄過來的酒氣，狠狠皺了皺眉頭。

“四弟這是與人尋歡作樂，一夜未歸？”

這話說的委婉，可是看這群人衣衫不整的樣子，誰人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四皇子掀起眼皮觑了李辭盈一眼，滿不在乎道：“三哥，但凡父皇賜我良田府邸，如花美眷，我也不至于夜夜尋歡作樂啊。”

說着又拎起酒壺大灌一口。

“四弟，作為兄長，我隻有一句話要說，望四弟潔身自好，克勤克儉，方才不負父皇母後和貴妃娘娘對你的期望。”

“三哥不就長我幾歲，怎麼還擺大架子管起我的閑事了？”四皇子抱着手上下瞧着李辭盈，邪笑一聲，拍了拍身邊一個醉醺醺的夥伴，“哎，你，姓江的，去把前頭的那個小娘子請回來。”

“好三哥，你說的倒是冠冕堂皇的，可弟弟怎麼方才看見你與一個小娘子拉拉扯扯的糾纏不清呢？不如叫她回來，摘了帷帽，給咱哥幾個仔細瞧瞧，萬一是哪家的頭牌，弟弟也好禀告父王，給哥哥促成一樁良緣呐。”

那個江姓男子歪七扭八做了個揖，笑嘻嘻跑開了。

香燭店的鋪面小，馬車實在是沒空停，聞笙與扶桑隻得先走着，另外喚了小厮去将馬車趕來，二人正并肩走着，猝不及防一隻手從背後摸來一個刁怪的聲音響起：“小娘子~”哥哥請你回去一趟呢~

扶桑正與說得歡暢，被這聲音猝不及防吓一跳，當即就喝斥出聲。聞笙倒是無甚波動，從容錯開一個身位，讓那人撲了個空。

醉酒的男子見聞笙躲開，搓了搓手，舔了舔牙，又色迷迷撲上來：“小娘子别躲呀~”

扶桑見那人死皮賴臉還要上前來，替聞笙擋了幾下，而後暗暗用眼神詢問。

楚聞笙悄然環顧四周，暗自收起了袖中的短次，輕輕拽了一下扶桑的袖子，示意她不必動手。

這遭出了事情，街上的人流也被滞住，慢慢開始有人向這邊圍過來瞧熱鬧，也有一些人看着那酒醉男子的醜态，開始替聞笙打抱不平。

“小爺我，輪得到你們這群賤民，指手畫腳？”那人說話颠三倒四，行動搖搖晃晃，見了周圍人群心中不生羞恥，反倒言語更加張狂：“這兒就是一個妓女，誰不知道妓是什麼東西啊，小爺跟她說話都是賞她的，輪的着你們這群東西，哼，評頭論足？！”

他說着，又想要上前來拉扯聞笙和扶桑。

“要不是四殿...公子讓我叫人，我才不稀罕搭理這種賤...”

“啊——什麼賤人敢打小爺！”

逢生把買的一大把蠟燭全都敲在了他的頭上，趁着這人暈眩之際，把他摁跪在地上。

“公子，此人該如何處置？”

“光天化日騷擾良家婦女，即刻送往有司，按大梁律法秉公處置。”

“至于你，四弟，來人，将他押回…家，向父親如實，罷了，不必禀報，帶他回去吧。”

逢生一招手，家丁模樣的暗衛很快出現将人帶走。

人群之中散開，聞笙與李辭盈相對而立，李辭盈看着她，失笑道：“楚小姐，今日怎麼又見面了？”

幾乎每一次看見她，這位楚小姐都在倒黴。在長街上被人誤抓，在香燭店被人撞倒，在大街上被人冒犯。

聞笙回過神來，立刻明白了他在說什麼，不由的也笑了起來。

“是了，謝過殿下每次的出手相助。”

“小姐是要去何處？”

“回殿下，臣女與婢女正在等馬車。”

李辭盈上前幾步，站到了與聞笙并肩的位置。

其實，他今日出行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路見不平的相助更是告一段落，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他看見她就鬼使神差的想離她近一些，多相處一會。

他甚至在想，今日遇到了她，他是不是夜裡就能再見到那個夢中人。又或者，是那些奇怪的夢，才讓他無端對楚小姐産生了親近之情。

風托起楚聞笙的帷帽上的紗幔，輕柔的紗觸碰他的指尖，遞送一絲馨香，掀起心間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