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皇帝砸了一個花瓶和兩方，猶覺得不解氣，可殿中也沒有什麼别的陳設供他發洩了，于是坐到台階上生着悶氣。

皇姐的案子，背後牽扯了太多人，他查不下去也沒辦法查下去，背後勢力盤根錯節，稍有不慎動搖的就是大梁的國本。明心幼年之時，也曾在他的脖子上騎大馬，那是他疼愛的外甥女。

若是能查，他也想要查出後面到底有什麼陰謀，将真相公之于衆，将惡人繩之以法，還她一個清白。

可他做不到。

大梁表面的繁榮之下，是暗流湧動，打草驚蛇必遭反噬。可那個逆子，竟然能指着他的鼻子罵，說他瞻前顧後，利欲熏心。

他不讓他查下去，難道不也是為他好嗎？

正生氣，外面傳來一陣騷動，擡頭就看見江泉趴着腰，陪笑着進來。

“陛下，貴妃娘娘來了。”

江泉腦門子上冒的全是汗，心裡止不住的罵人，皇後娘娘還沒請來，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把陛下的消息漏給了貴妃娘娘。

“出去，朕說了，誰也不見。”

“陛下～”虞貴妃接過婢女手中的食盒，挎在臂彎上，又擡手扶了扶高髻：“陛下，您嘗嘗，這是臣妾親手做的桂花糕。”

一陣甜膩的香風襲來，皇帝本就在氣頭上，這會更覺得頭暈目眩，揚起手就把食盒掀翻。

桂花糕的盤子抛在空中，又跌到地上轉了好幾個圈，發出嗡嗡的聲響，殿中的人霎時間噤若寒蟬地跪了下來，虞貴妃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滾。”

才清靜了沒幾分鐘，就看見江泉的腦袋又從屏風後面探了出來。

“陛下…”

“朕不是說了誰也不見嗎？江泉，你的腦袋是不是…”

“陛下，這是連我也不見了嗎？”皇帝話音未落，一個溫柔的聲音将他打斷。

步伐款款，蓮香陣陣，皇後未飾金玉，淡妝素裹隻着一身天青色寬袍，緩緩走了進來。她面上笑容和煦，溫暖而包容，皇帝聽見熟悉的聲音，聞見熟悉的香味，瞬間整個人放松下去。

“梓潼怎麼來了，不是在生我氣嗎？”

皇帝把頭撇到一邊，不看皇後的臉，确認由她走到自己身後，替他揉起了太陽穴。

“半個月，你都沒有來找過我，我還當你失望了自己國母的職責，忘了妻子的本分。”

“皇上，臣妾是來替阿準請罪的，他讓陛下為難了，是臣妾教導無方。”

皇帝的身行頓了頓，好半晌才開口道：“你從前，是喚我二郎的。”

皇後手上的動作不停，依舊淺笑，神色不曾變過分毫：“皇上說笑了，臣妾是皇後，要做天下人表率，不可失了的規矩。”

“你在怨我嗎？”

“陛下變了，臣妾也會變的。大郎死了，二娘和三郎都過得不如意，轉眼，明心竟然也去了十餘年了。”

“陛下不知道，臣妾最懷念的時光，是陛下還在封地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手牽着手，走在市集上，夕陽照的人影子好長好長，那時的皇姐和葉将軍，經常抱着明心邀我們去一起吃飯。”

“她和二娘湊到一塊，就是叽叽喳喳說個沒完…”

回憶往昔，皇帝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怅然：“那時，疠太子将我們姐弟逼得很緊，連定甯都被迫跟着我們去的那個偏僻的地方。”

“婧娘，那些過去那些情誼我都記得。”皇帝回過身，看着皇後的眼睛，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隻是我現在有了太多的不可為，太多的利弊要權衡，你要信我。”

“我沒有變。”

皇後深深地看着他，末了卻抽出來自己的手緩緩起身，滿心的思緒化作一抹淺笑：“但願吧。”

“陛下保重龍體，臣妾服藥時間已到，就先告退了。”

但願今日皇上氣的是自己，而不是阿準，若是他在意的隻是皇帝的威嚴為人冒犯，那她無論怎麼勸都沒有用了。

皇後福身離開，隻餘皇帝怅然獨坐。窗棂折射的光，拉長了他孤寂的影子。

—————————

春日莺啼草長，清晨的露水伴着草香，鑽進每一位香客的鼻尖。聞笙提着裙子踏上一級又一級青石掩映的石階，身旁的慕容婷擔憂地看着她。

“你還好嗎？就是…不要難過了。”慕容婷暗自咬牙，心中把楚家人罵了個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