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夫人苦笑着沉默了良久，肅了神色，鄭重地看着慕容婷：“阿婷，謝家那個小公子怎麼與你說的，如今聖裁未定，我思來想去，隻有你離了慕容家，才最安全。”

“母親…”慕容婷一驚，擡頭看向母親。父親和哥哥因為什麼而敗難道皇帝還不清楚嗎，姑母仍然做主中宮，難道皇帝姑父真的要趕盡殺絕？

“你父親熱孝期内，你可以出嫁，他今日是如何與你說的？”

“他說要從軍…”

“我此時娶她又有何用，我身上無權無職，婚事全權由着父親和繼母做主，就算真的能娶阿婷，又該如何護她？我已入了軍營，南方戰事已起，哪怕從最低等的士卒做起，我總有立功的機會，屆時我再娶阿婷入府，才能真真正正護她一世安穩。”

“荒唐！”而此時京郊之外，楚聞笙發出了與喬夫人一般無二的斥責。

聞笙離開慕容家後，便在沉溪閣等着謝如影，今日是他取解藥的日子，他不得不出現。

她看着面前謝如影自負的神色，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可事關慕容婷，聞笙還是耐着性子，給他一樁一樁掰開來講。

“你若是真心為了阿婷，這個時候就該去慕容府上，和她母親商議盡快娶她過門。現在正值戰時，陛下為穩軍心沒有發落慕容家，可以後呢？你入軍營，在旁人看來何嘗不是一種落井下石，樹倒猢狲散。”

“還有，你當南方的戰事是兒戲嗎，你說立功就能立功？若是不成如何，你有沒有想過阿婷該如何！你白日裡去了慕容府，你也看到了吧，慕容氏的族老子侄都快要來齊了，生怕分不到這杯羹，阿婷性子再要強、喬夫人再能幹，你可知雙拳難敵四手，若是拿孝道壓死了，誰能扛得住？！”

謝如影不以為意，環抱着手坐在椅子上，将臉偏向一邊。

聞笙一陣心塞，她原本查過謝家的情況，以為他能理解慕容婷如今的處境，可她現在突然意識到自己與他是說不通的。

謝如影是男子，又是謝侯前一位夫人留下來的嫡次子，即使繼室被扶正，即使謝侯不那麼喜歡他，他依舊擁有一半的繼承權力。男子的不受寵愛或許是少些父親母親的關注，與女子的艱難處境截然不同。

在他眼中，隻怕那些族老是來襄助喬夫人和慕容婷的，他全然意識不到危機。

二人都沉默着，楚聞笙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再勸，便在此時細細打量謝如影的臉，他的五官深邃，臉頰窄而棱角分明，透着一種銳利和陰沉。

聞笙突然記起來自己前幾日聽說的事情，謝如影的母親虞夫人是虞貴妃的姐姐...她見過四皇子，怎麼謝如影與四皇子并不是很相像？

不止面容，身形也大不相同，謝如影精壯矯健，而四皇子隻能說是敦實。

聽說謝如影肖似生母，可虞貴妃和虞夫人亦是一母同胞，難道四皇子更似皇帝？不對...她之前陪定甯長公主閑話的時候聽她提過，李辭盈是最與皇帝相像的皇子，生的有七八分像，可那四皇子也與李辭盈看起來大不相同.....

“喂，解藥該給我了吧？”謝如影屈指敲了敲桌子，“還有我要離京了，把往後的藥給我。”

聞笙的思緒被打斷，聽到他的話又是眉心一蹙。

倨傲、自負、目中無人妄自尊大，真的不知道慕容婷喜歡他什麼。

聞笙沒好氣的默默翻了個白眼，把一小袋藥丢給他。

謝如影接了藥袋子，放在掌心掂了掂，随意揚了揚頭算作打招呼，作勢就要離開。

“站住，”聞笙在他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叫住他，她起身，漫步走近：“我們打個賭吧。”

謝如影看見這個摸不透的女子坐在圈椅上，突然冷笑，手中拿着一顆藥丸，向他走來。

她穿的白色的衣裙，月光斜照進來，打在她身上似乎泛出熒光，像是蛇類的鱗片的光澤。

“你一去，應該最慢不過三月吧？”此刻毒蛇吐出信子，拿出解藥和他做交易。

謝如影警覺：“你給了我多久的藥？”

“一個月，”聞笙勾唇，撚着手中那顆蠟包起來的丸藥：“準确來說，隻有三顆，不到一個月。”

“你！”

“打個賭，這一次你盡管去你掙你的前程，阿婷我盡量看顧，讓她平安等你周旋出個辦法。隻是這一次你若是不成功…”

“我知道了，不成功我就乖乖給你做事，當你的走狗行了吧？”

“不，”聞笙走上前，拉過謝如影的手，将蠟丸放進他的掌心，垂頭的角度擋住了她眼裡幽暗的光。

“我要謝如影死。”

“你若是赢了，我會給你所有藥放你自由，不再以救命之恩相脅，但是你若是輸了…從此以後你就隻是丹瓊，世上再無謝如影，你可有膽量做這個賭注？”

謝如影将丸藥抓在掌中，可以忽視楚聞笙眼中的幽深：“賭就賭，你願幫阿婷，我也可以幫你再做一件事，咱們扯平，誰都不欠誰！”

他說完，就潇灑地轉身走了，衣擺帶起的風由帶着少年的意氣風發，而聞笙隻是倚在門上遠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