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甯宮與紫宸殿的裝潢完全不同。
紫宸殿中裝飾的名家字畫、珍奇古玩,坤甯宮中通通沒有,皇後的宮殿之中,除了不好挪動的家具之外,都用着最質樸簡單的器物。
慕容皇後隻在一隻白瓷淨瓶内,放了一支帶着新芽的樹枝做裝飾,其餘全無奢靡之處。
“皇後娘娘倒是與從前一樣,依舊喜愛素簡,一分都不曾變。”長公主走進這坤甯宮,環顧着滿殿的簡樸陳設,由衷地感歎。
皇後不語,揮退了滿殿的宮人,微笑着擡手親自替長公主斟茶。她的姿态依舊優雅,心依舊靜,仿佛不曾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迹。
長公主伸手接過這盞茶,順勢坐下。
茶盞是白色的瓷,底部帶着微微粗糙的質感,杯壁上也有星星點點的雜色,長公主摩挲這盞底,問道:“這似乎不是官窯供給的瓷器?娘娘是皇後,理應不該用這樣次等的瓷器。”
“皇姐先嘗嘗吧。”皇後不解釋,語氣依舊如春風拂面一般和煦。
長公主不解,淺淺抿了一口,這是君山銀針,今年的新茶,并沒有什麼特别之處,她略帶疑惑地看向皇後。
“這普通杯盞與名貴的杯盞又有何不同呢,茶水裝在中間,喝起來也是一個味道的。”
長公主失笑:“皇後殿下倒是通透,杯盞确實不會影響茶的味道,同樣,這房屋的裝飾也并不會改變人的品性,是故并不重要。”
皇後放下茶盞,輕輕搖搖頭:“皇姐,你方才進來時說我還與從前一樣,其實不然,我,我們都變了。”
“從前我不會喚你皇姐,也不會斟茶與你;皇姐也不會如此疏離地喚我皇後,更不會從裝潢的品味來奉承。你是不是自己也沒有發現,你進來時最先看的的我的神色,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在關照着我的情緒。”
“皇姐若是要替陛下做說客,就不必多言了,我如今沒有情緻。”
長公主也愣住了,自己從前...對了,她們從前是很親密的友人,她們之間從沒有客套過,她們二人也沒有人喜歡喝茶。
年少的時候,慕容家的女孩是可與公主比肩的天之嬌女,她們二人從互相看不慣,到後來無話不說,再到如今克制生疏,似乎也并沒有過很久。長公主已經想不起來,究竟是何時變成如此的。
而且,她突然想起來,慕容将軍新喪,他們二人乃是兄妹,感情甚笃,這也是坤甯宮中皆用白色器具的原因,而自己竟然沒有想起來。
“我是從陛下那裡來的,卻不是來替他說話的。”
“我為心兒求陛下徹查沉溪閣之事的背後勢力,但陛下拒絕了,他...”
“皇姐,我也愛莫能助。陛下從很早開始,就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人了,不是嗎?”皇後知道長公主的話中之意,她或許想讓她幫忙,可如今的皇帝,早就不是從前的樣子了,他聽不進任何話。
是了,她們,他們,全都不再是年少的模樣,心也不是從前清澈的樣子。
長公主與驸馬,從曾經在馬背上和皇帝一起攜手謀奪天下,到後來紫宸殿外,親手跪奉虎符。
皇後與皇帝,從少年夫妻恩愛纏綿,到如今隔着宮牆遙遙相望,見了面卻更是相顧無言。
二人沉默着,最後還是皇後開口打破了這個僵局。
“陛下身體還好嗎?”
“我看着還是不錯的,陛下精氣神雖然不像年輕時,至少還是紅潤的。”
皇後招招手,喚來宮人捧上來一疊冊子放在桌上。她伸手拿過一卷,遞到長公主手裡,轉換了方才的話題:“你來了便幫我拿個主意吧,我還真的有件事情,唯有你可以幫着與我商量一二了。”
“這是?”
長公主一臉疑惑,随手翻開幾頁,隻見每頁紙上都畫着年輕女子的肖像,旁邊标注了生辰八字,家世身份。
“貴妃送來的,上面都是她挑出來的适齡的女孩子,說是要我替她拿主意。”
長公主聽見虞貴妃,當即将手中的名冊一甩,冷哼一聲:“你還替她選什麼!她那樣對你,如今又來惺惺作态,裝的個和睦的樣子給誰看。”
皇後不置可否,輕輕翻動手中書頁:“都是陛下的意思,又何須怪她呢?再者,她心中早就有了四皇子妃的人選,送來這冊子,為的可不是皇子妃的事情。”
“她呀,為的是阿準的婚事。”
“那确實是是了,”長公主莫名松了一口氣,說到四皇子的婚事,她毫無興趣,可若是阿準,她即可來了力氣,“阿準都快有二十四了吧,你與陛下冷着,竟然能夠把阿準的婚事也冷掉。這件事情上你們二人真的是一塊糊塗了不成?”
“這也難怪貴妃要着急了,阿準行三,他不成親,他底下的弟弟怎能越過他先成親,四皇子和阿準年紀差的大,你們這些年竟然一點也沒想起來嗎,當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