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聞笙一連三日都沒有走出自己的房間。
院子裡的花苗已經抽出條,綠葉子郁郁蔥蔥地長了滿滿一花圃,盛京的夏日到了,可是盛京卻不太平。
一大清早,飛鴿傳書就從靈州到了聞笙的書桌上,與此同時,邊關軍情十萬火急送到了帝王桌案之上。
謝如影敗了。
南方缺失主将,副将也大多病倒,安樂侯次子謝如影在軍中立起聲望,接過将帥旗幟,地域南蠻異族。
最開始的幾場戰役之中,連下三局,退敵數十裡,帝王獲悉後遙封将軍職務,命為主帥。
但是,好景不長。
封将之後,謝如影再無勝仗,如今更是對南蠻強攻無計可施,連敗三城,百姓逃散。
南方邊境安州徹底失守,所有軍民都逃到了靈州邊境。
此刻,帝王也再也顧不得什麼制衡、什麼權術了,靈州若是失守,這群南蠻隻怕就要長驅直入,直搗江南,屆時事情就是難以收拾的了。于是皇帝立刻派出朝廷大将攜十萬精兵赴靈州迎戰。
西南的事情正好談妥,大梁立刻修國書與钺部洽談,由钺部協助出兵兩面夾擊,圍攻南蠻。
五月底,這場戰事徹底平息下來,大梁大獲全勝,拔營還朝。
隻是,謝如影因為出戰不利,先斬後奏私自上位恕罪齊下,被押解回京,獄中待罪。
“阿笙......我該怎麼辦啊,”慕容婷整個人都消瘦下去,原本盈潤的臉頰也凹陷,不複從前的生氣和活力。
聞笙默默握住她的手。
她知道,慕容婷近日很不好過。慕容婷的叔伯謀奪慕容将軍的财産,族老們裝聾作啞,慕容皇後愛莫能助,她一個人獨木難支。整個人消沉很多,也成熟很多,從前最愛打扮的少女,如今不過随意一根簪子挽着發。
“阿笙,你的事情我适才也聽松雪說了,抱歉啊,我知道說與你聽不過是讓你同我一起揪心徒增煩惱,可是我...”她苦笑一聲,“我人能訴說了。”
從前的那些朋友,都變成了陌路,如今她隻剩下聞笙這麼一個朋友了。
“謝如影,這次是不是也...兇多吉少了,呵,你說,這世間的每個人,是不是都有自己的命數,我前十七年的人生裡,享盡了富貴,所以往後餘生,就隻剩下了悲苦。”
“阿婷,你難過歸難過,此刻最重要的,是仔細想一想,你眼下最想要保住的東西。”安慰的話聞笙說不出來,她一言不發地陪了慕容婷許久,等她情緒稍稍平靜,才适時開口。
謝如影的事情,有一些超出了她的預想,不過還不算跑得太偏,聞笙還有挽回的辦法。
她料到了謝如影必然會吃一些苦頭,但是沒想到他倒是膽魄不俗,竟然敢在危難中接了軍中的大任,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領兵打仗。隻是他如今敗得舉國皆知,若是要保下他,聞笙是一條關系也走不通,若是皇帝一道賜死的旨意下來,楚聞笙還得硬着頭皮去劫法場。
她想想就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可眼下,還得先勸着點慕容婷,免得她受了大刺激,一時去鑽牛角尖。
“阿婷,哭什麼也解決不了,我說得直白些,你眼下也幾乎是一無所有了,勉力保下最後的東西才是要緊的。謝如影那裡...就看陛下怎麼定奪了,帝王的旨意,我們誰也猜不到的。”
慕容婷接過聞笙遞上的手帕,重重擦了擦眼淚,惡狠狠道:“我才不管謝如影,他當初那樣不管不顧跑去從軍,完全沒有考慮過我,我想他做什麼。”
她把帕子一扔,突然怔住,又洩了氣:“若是三表哥在就好了,要不是他去南州請虞太傅出山入世,我也能從他那裡打聽些事情。”
“是了,大長公主和表姐都離京了,我困在這裡是孤立無援了,謝如影若是真的死了......阿笙啊,”慕容婷的聲音越發輕了,“你說,等到你成婚的時候,我會不會早就......”
聞笙抱住她,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任由慕容婷抽噎哭着。
她心中也歎息,慕容婷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罷了,一夜變故,都是她自己撐着。家破人亡,父兄喪儀,母親似乎也病了,未婚夫生死未蔔,自己前世二十歲的時候遇到變故,斷斷做不到她這樣的。
慕容婷忍了很久很久,現在是實在撐不住了。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阿婷,你是個很厲害的姑娘,如果你父兄在天有靈,一定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不哭了好嗎?你的阿娘病了,她現在隻能靠你了,堅持住好嗎,會慢慢好起來的。”
慕容婷漸漸收住了眼淚。
是啊,她還有阿娘,她不能倒下。
慕容婷攥緊了拳頭,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她決定試試,這慕容家的亂局,陷進去她一個,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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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侯府裡,謝侯爺在書房裡焦慮地來回踱步,他滿面陰沉,将書房的地闆踩得噔噔響。
“侯爺,你想想辦法呀。”侯夫人手帕一甩,嗓音尖尖地着急催促着。
她是安樂侯的繼室,并沒有什麼高貴的出身和遠見,年輕時長相也算清秀嬌媚,年齡上來之後,尖酸刻薄的感覺卻是更加難以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