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腳步聲逐漸遠去,莘妫才又探頭看去,見宗廟前已空無一人,急忙回頭喚白岘,“都走了,小阿岘,快出來吧,我們去找巫箴姐姐。”
“是我讓太史他們先回去了。”武王從一旁轉了出來,早已看到他們二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像是野兔般時不時探頭出來,“莘妫,你越發沒規矩了,邑姜到底有沒有好好教你?”
莘妫幹笑兩聲,“我隻是路過這裡,沒想到在舉行祭祀,一時好奇,就看住了……”
白岄也走了過來,白岘一擡頭便望見了姐姐不善的目光,不由往後縮了一步,不敢吱聲。
莘妫卻不怕,反而笑着撲了上去,很是親昵,“王上,是我自己學不來,和邑姜姐姐沒關系啦,你就不要怪她了……”
武王雖皺起眉,仍接住了她。
莘妫笑道:“我都檢查過啦,戰車共有三百餘乘,司工已命人檢修妥當,所有磨損過度的部件已全部更換,每車配備二十名甲士,司馬那邊也都配齊了人員、馬匹和兵甲。兩年前會盟之時,諸侯派出的總計也有一二百乘戰車,太公已先行前往孟津集結諸侯,不知這次會有多少人來。”
“内史派人聯絡了楚族,他們也會參戰。”武王擡手抹去她頰邊一道細小的血痕,問道,“你去檢查戰車,怎麼臉上還挂了彩?昨日還沒有的吧。”
“哦,碰上了犬戎的一支小隊,順手和他們打了一架,看看我軍的士氣,畢竟操練哪有實戰來得快嘛。”莘妫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笑着握住他覆在臉上的手,“大概是被不知哪兒來的箭頭蹭破了皮吧,我都沒覺得疼,不要緊的。”
“開戰在即,何必去招惹他們?”
莘妫鼓起腮幫,不忿道:“怎麼是我去招惹呢?分明是他們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大軍即将離開豐鎬,若此時不殺殺他們的銳氣,豈不是等我們都走了,又要欺上門來?”
“好了,大巫還在這裡,不要鬧了。”武王放開了她,将她浮在鬓邊的細小碎發撫平,“既已檢查過戰車和馬匹,便去向卿事寮報告吧。”
莘妫早看見白岄在一旁,磨蹭着不肯走,一轉身就抱住了白岄的手臂,湊到她身旁,“巫箴姐姐,你可以把鳥兒引來對不對?好有趣,我也想看!”
白岄沒有避開她,任她偎在自己身旁,溫聲道:“自然可以。隻是宗廟乃肅穆之地,不該在此亂來。我與王上尚有事務要商議,莘妫還是改日再來找我吧。”
“好吧。”莘妫低下頭,正要走,聞到一陣淺淡的草木味,便将鼻尖湊到白岄肩頭嗅着,“咦,好聞,這是什麼味道?聞起來,好像所有的煩心事都消失了。”
白岄輕輕捧起她的臉,制止了她過于親近的動作,“祭服放置太久,想必沾染了少許香木的氣味。”
武王無奈地搖頭,“莘妫,别對大巫這麼失禮。”
“這兒又沒有别人在,巫箴姐姐自己都沒有生氣嘛。好啦,那我去鎬京了。”莘妫放脫手,像小鹿一般輕快地跑遠了,遠遠見她去城門附近牽了馬,在無人的街道中央疾馳而去,頭發和衣袂長長地揚在風中。
在秩序森嚴的豐京,僅有她像跳動的火苗一般熱烈、自由。
“她……”武王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莘妫年少,性子活潑,很是難得……大家總是遷就她,倒将她慣得越發失禮了。巫箴,她并非有意冒犯于你。”
“她其實并不年少吧?從骨骼來看,應是隻比我小一兩歲。”白岄并不在乎莘妫過分的親昵,隻是疑惑道,“她性子灑脫,竟也有煩心事麼?”
白岘早已趁亂悄悄挪到了白岄身後,聞言貼在她身旁低聲道:“姐姐,除了你,世上還有誰沒煩心事啊?”
白岄側頭看向他,“族中事務又不需你操持,阿岘有什麼煩心事?我倒還沒有問你,為何這樣躲在一旁窺伺?”
“我……”白岘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不行。”白岄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不同意。”
“這少年是你弟弟?你對他很是嚴苛。”武王順着她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白岘。
少年人跟在姐姐身後,此時耷拉着腦袋,看起來垂頭喪氣的。
白岘輕聲嘀咕道:“……姐姐從前對我可是很縱容的。”
“從前你是幼子,如今你是巫箴的後繼者,豈能一概而論?”白岄即便再冷淡的性子,也對任性難管的弟弟感到頭大,“父親說的沒錯,從一開始就不該縱容你。”
“可是、明明應該是兄長的……”白岘也覺委屈,他從小便知道,兄長将來會繼任巫箴之位,姐姐則會承擔白氏主祭一職,至于他隻需要跟着叔父學醫術就好了,将來或許會接替叔父的工作,輔佐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