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師與甸師正聚集在司馬身旁讨論、商定即将舉行的畋獵安排。将于新歲舉行的畋獵比歲末的更隆重,參與者也更多,需提前整備各種鼓铎、旗幟、兵器和其他捕獵所用的器械,提前召集民衆,所幸戰事剛結束,各類政令與禁令想必不用反複申明。
有侍從上前問道:“太公,今日新冰入庫,淩人不知該請誰前去主持事務?”
畢竟如今職官變動,畢侯尚未正式接受任命,他們也不知該請示誰。
呂尚點頭,“我帶畢侯同去吧。”
司土也起身,“我這邊事務已畢,打算帶領屬官去郊野查看農田、溝渠和蟲害情況,與太公、畢侯同路去看一看吧。”
采冰、藏冰的事宜由四名淩人所轄,新的河冰在寒冬時節運回豐鎬,近百名胥徒忙着将冰塊搬入窖藏之内,也有不少國人在旁觀看、協助。
麗季和白岄帶着保章氏、馮相氏和一大批随從,也在一旁駐足觀看。
畢侯上前打招呼,“内史和巫箴怎麼也在這裡?”
麗季答道:“太史命我與巫箴制定曆法、測定農時以便頒布給各級職官和采邑,因此我們打算與保章、馮相先至郊外查看田野狀況。”
呂尚點了點頭,問道:“内史的诰令已寫好了?”
麗季露出為難的神情,歎口氣,“太公還真是刁鑽,我正是不知該怎麼寫诰令,才躲了出來,想先去郊野散散心。”
新王嗣位,将向各諸侯國發布诰令宣布此事,他正愁于不知這文書将要如何措辭,才能盡可能消弭其将在各國之間引起的巨大風波和議論。
呂尚想了想,“太史怎麼說?”
“太史命我刻意模糊此事,可外族方伯或許不明所以,中原那些侯國均是同姓宗親,誰會不知新王尚幼?”麗季發愁道,“何況初春的朝會在即,諸侯來到豐鎬卻遲遲不見新王,不還是要露餡兒嗎?”
畢侯也皺起眉,“也是,但阿誦年幼,确實無法承擔這些事務。”
呂尚見白岄并不發表什麼看法,問道:“巫箴自幼修習神事,是從何時起能親自參與祭祀?”
白岄看了他一眼,不解何意,“我五歲時開始旁觀祭祀,九歲時第一次随父兄參與祭祀、負責傳遞祭器,十三歲時作為兄長的助手處理小型祭牲,至十五歲接替兄長成為主祭,之後始終擔任主祭之職,直到舉族離開殷都。”
呂尚點頭,“鬻子曾認為巫箴是天生的女巫,才至及笄就擔任主祭,在殷都也是很少見的吧?可即便是巫箴,在十三歲時也無法獨自主持祭祀。”
“确實不行,那時尚幼,不論是體力、精力、心力都無法勝任。”白岄想了一想,續道,“何況令未成年的孩子作為主祭,于神明面前也太不敬了。”
“主祭……?這樣說來,巫箴在殷都當了十年的主祭……”畢侯說了半句,不由頓住了。
他是知道殷都主祭的工作内容的,雖沒有親眼見過,卻不妨礙他想象那種場景。
商人祭祀多采用活牲,在祭台上當場處理,一場祭祀下來,到處都彌漫着新鮮的血腥氣。
再看眼前穿着青白色衣衫的女巫,她看起來像是新月一樣皎潔,那整整十年間的牲血似乎一滴也沒有濺到她的身上。
說到殷都的祭祀,麗季倒是見過不少,暫将那些煩惱抛開,拉着畢侯說道:“對啊,我見過阿岄做主祭,很幹脆利落,當然她兄長也是很厲害的主祭……”
“巫箴似乎有心事?”呂尚見白岄望着遠處的天空,神情郁郁,問道,“在想貞人的那個提議嗎?還是為了他說的那些挑撥離間的話煩心?”
白岄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太公,流言本就是巫祝的利器,如同挂在身上的這些骨飾一般,是傷害不到我們的。可它會傷害其他人,自克殷以來,那些流言甚嚣塵上,王上病重崩逝,又何嘗不是被流言所擾呢……?”
她看了看正在一旁閑談的麗季和畢侯,續道:“何況去歲孟冬時節,冷暖不定,或許會在今春招緻蟲害,引發新的流言。”
“巫箴打算如何應對?”
“我也不知。”白岄搖頭,“在殷都,我們會舉行祭祀,讓神明和先王安撫民衆。”
神明會撫平所有的不滿和疑慮,其他事務都為神事服務。
但在豐鎬是不同的,兩寮裡來來往往的職官們,都在忙碌于人間的事務,并沒有多餘的時間聆聽神明的告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