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空寥廓,涼風襲來夾帶有窸窣的聲響。
遠處青山裹于雲霧間,接連一片張望時遙遙可見,乍然一副甯和之象。
而此時,長康宮卻一片焦躁。
太醫陸續來了幾個。
知曉小姐暈倒後,聖人便風風火火的趕來了。
大抵是心急,眉頭都緊緊擰在一處。那些個太醫輪番上前診脈,交頭又接耳的,更是将殿内的氣氛壓至極點。
聖人負手于屏風前來回踱步。
來來回回,那腳步聲便下下砸在人心頭上,連着周身神經都崩在了一處。尋桃被那抹明黃晃得眼睛疼,想叫他消停消停,意圖張嘴又不敢将話道出。
到底,倒是趙文深先停下步子來,轉而扭頭瞅她,“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暈倒?”
是啊,好端端的,怎就突然暈倒了呢?尋桃亦不知曉。
因着仲秋将至,聖人便内務府請了宮外有名的戲班進宮來,面上說是仲秋那日獻藝,實則為的是給小姐解悶。除卻日常的排戲,會有角兒專程上長康宮來唱曲兒。
可不知怎的,打早晨起小姐便無精打采的,連小曲都沒聽。
宮人要去請太醫她亦不願。
說,她歇歇就好。
怎料語畢,眼睛一閉便昏過頭去了。
長康宮上下都吓壞了。
尤是她們幾個從閨閣起便陪着的。
自打上京來,小姐身子便比從前差了許多。
補品不間斷往長康宮裡送,可卻不見一點成效。可即便如此亦鮮少有忽然暈厥的情況,便忙忙差人去請了太醫,又去往敬安殿傳話知會。
……
久等不着回話,趙文深終投去個稍為複雜的眼神。
正欲啟口說些甚,恰是此時些幾個太醫從屏風後繞出來,在趙文深跟前駐足,撲騰跪下磕了個頭,“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
說不疑惑是假。
一瞬,趙文深都是懵的。
這又喜從何來?隻見這些個太醫面露喜色,那難以掩蓋的笑意都躍上了眉梢:“是喜脈!貴妃娘娘有喜了!”
頃刻間,聖人臉上的神色說不出的怪異。
分不清喜怒,倒像是怔住了。
而後扭過頭來,問她:“他們說甚?”
尋桃:“?”
聖人耳朵是怎了?
一時間,屋中的婢子皆是一頭霧水。
紛紛交換了眼色,是依玉福身開口應答:“聖人,太醫說,娘娘有喜了。”
随即,眼前哪還有聖人的人影。
再去瞧,那抹明黃已經閃到屏風後去了。尋桃企圖探頭窺看,可轉瞬,就被依玉與月秋一左一右架出了寝殿。
她甚都沒聽着甚都沒見着。
格扇門一開一合,她們些幾個宮婢便關在了殿外。
“真怪不得聖人打你,好好一閨女,怎就沒點眼力?”依玉瞟她一眼,言語中帶了些無奈,“人夫妻打情罵俏,你杵在裡頭作甚?”
尋桃沉默了片刻:“想瞧瞧聖人的反應……”
“自然是高興呀!”依玉都氣笑了,探手屈指敲她腦門,“你看甚?聖人高興能讓你看見?”
說來,聖人膝下無子嗣,即位兩年後宮更頗為冷清蕭條。
尋桃亦自旁人口中聽過些閑言,太後對此有微詞,可聖人每每都當作耳旁風,一提總有諸多理由,惹了太後動怒,連着于外頭灑掃的宮人聽見康孝宮裡的動靜。
不選秀,不翻牌。
是以,太後便親自為他挑選,送到他寝殿裡。
怎料後頭這些千挑萬選出來的姑娘都是哭着到康孝宮來的。
……
一到秋天,天好似黑得快了些。
方過酉時便差不多黑全了。
尋桃方将今早浣衣局送來的衣衫疊好,起身活動筋骨,餘光乍然瞥見外頭一抹晃悠的烏影。投落于格扇門側的窗紗上頭,是歪曲變形的。
似是随着風扭動着,左右搖晃。
有細碎的聲響抵達耳畔,像鞋底踩着地上的砂石用力碾磨,夾伴着風過林間的簌簌聲。她試探着喚了聲:“翠丫?”
末了,無人應答。
那抹黑影還在。
遭月光拉長投落于窗牖前,滲入房中落在石磚地上,驟時,廊下宮燈撲閃兩下俱滅,而後隻剩那浸在黑夜中的黑影。
腦中又不禁的想起那些聽過的志怪故事來。
猴臉人身的怪物它們蟄伏在人煙之中,喜愛站在人窗前,窺看,趁人熟睡溜進屋裡啃食人的腦袋。
是她年幼時聽府中老嬷嬷說的,那會兒,一度為她幼年時期的陰影。
頃刻間,尋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放輕步子,蹑手蹑腳朝窗牖步近,目光鎖定,直勾勾定在那抹黑影上。
外頭的影子似乎隻是動了動,極其緩慢地移動了身軀。
投映格扇窗的黑影又放大了幾分,似乎是靠近了?
呼吸都要凝滞了。
是以,她調整了呼吸,又繼續開口,“誰在外頭?”
外頭無人應答,沒了動靜。
可那抹黑影卻還留在窗牖前。
他不動,尋桃亦不敢動。
立在原處與其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