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似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摻雜着炭火燃燒之時噼啪的聲音,隻是覺着,似乎有徹骨的寒風鑽進屋裡來了。顔玉書卧在榻上,又将被褥裹緊了幾分。
“顔玉書!”
“顔玉書!”
顔玉書聽見有人喊他。
“醒醒!”
他睡得迷糊,恍惚之中,似乎聽見窗外傳來一陣響動,撐起眼簾,昏暗中望見雙清淩淩的眼。
一雙,貓兒似的,烏圓而明澈的眼睛。
昏暗之中,伫立在窗邊,靜靜地,注視着他。
“……”那一瞬,他差點原地圓寂飛升。
來人自半敞的窗牖外探頭,幾乎半個身子都從窗外探進了屋裡,那張臉湊得那麼近卻又那麼遠。他睡眼朦胧,并未瞧清她的面容,隻望見夜風拂起她額前細碎的發,還聽見她壓低的嗓音,帶着少女獨有的清澈明淨。
“顔玉書,你想吃餃子麼?”
他睡得昏頭昏腦,迷迷糊糊望向窗外,卻見天幕一片深沉。甚有隐隐寒鴉啼叫聲入耳,頭腦還是混沌,他問:“如今是什麼時辰了?”
大抵是生遭人從睡夢中叫醒的緣故,相比白日,此時他的聲音顯得略低了些,伴着些微沙啞,嗓子也有些難耐,卻不想動身取水。
“三更天,子時一刻。”耳邊傳來她輕飄飄的嗓音,“你想吃餃子麼?”
大半夜的,吃甚餃子……
“不想。”連眼睛都不想睜了,他緩緩阖上眼,同時探手那扇敞開的窗牖關上。
砰一聲悶響,他攬着被褥翻了個身,又要墜入夢鄉。隻是頭腦一瞬清醒。
他剛剛是……把誰關在外頭了?
思及此,僅存的絲縷睡意經已是蕩然無存,他忙忙起身,一把推開閉緊的窗。一聲哐當突兀的響起,悶響聲于阒靜之中那般的明晰,他亦并未多想。傾身探至窗牖外,左看右看,卻沒見着半個人影。正疑惑着,不消時,那抹清瘦的人影才徐徐從窗後走了出來。
待瞧清來人面容時,顔玉書隻覺着他天靈蓋都要掀飛了。
她隻字未語,卻面色怏然,一雙杏眼定定凝在他臉上,雖神色未顯,他卻能感覺到一股濃重的殺氣,不斷升騰雀躍。他連忙解釋:“我隻是有些睡糊塗了。”
尋桃:“……”
……
尋桃覺着腦殼好似更疼了。
三兩個時辰之前才在宮宴撞的腦袋,現今又被顔玉書用窗砸了下。
虧是她躲得快,也才沒叫傷處更是雪上加霜。
裹挾着藥酒一絲絲一縷縷的涼意,指尖在她前額蔓生的溫熱,她一時氣不打一處來,擡手給了那隻在眼前晃悠的手一巴掌。
“桃桃……”他微微蹙眉,垂着眼眸觑她面上的神色,才又小聲說:“我真是睡糊塗了。”
“你是想謀殺我才是。”
罷了,她擡手撫上額處的淤青,力道稍沒控制住,就又是一陣鑽心的痛意。
“哎呀!”死太監突然發出一聲怪叫。
“不要亂碰!”說着,便覆手來捏她的手腕,硬生将她的手與她的前額剝離。彎着眼睛沖着她笑,湊近來,碰碰她的唇瓣,“桃桃怎麼這般想我呢?”
“真的隻是無心之失。”他複又啟口細聲辯解。
“算了算了。”她頗是不耐地撥去他的手,複才想起,她此遭來的事情。眸光流轉凝落,便落在了他臉上,“你們冬至不是會吃餃子麼?”
“嗯……”他低低應聲,默了半瞬,方道:“從前是。”
她如是點頭,沒頭沒尾的道了句:“我們澗都會吃湯圓。”
“你随我去我們小廚房吧。”語罷,她便不由分說就拽着他往外去。
大抵見他杵在原地遲遲不動,她才停下步子,回頭望他。
對上她眼中疑惑,顔玉書垂眸瞧了瞧身上略顯單薄的衣衫,再瞧瞧她身上頗是厚實的襖子,緩緩開口:“你應該也不想瞧着我凍死在宮道上的罷?”
*
三更天的冬風要比白日更是寒冽。
寒鴉的啼叫在這冬夜間恍然襯得尤為駭人,下坪這頭的路鮮少宮燈,便隻能倚靠着尋桃從長康宮帶出來的燈籠照明。寒風迎面呼嘯之時,便将燈燭吹得忽明忽滅。
顔玉書才想起來些甚,朝她側目:“餃子在哪兒?”
“還沒包。”她話說的又輕又慢,說着一頓,她又問,“你會嗎?”
“我想着你是北方長大的,你應該會包。”
顔玉書:“……”
隻是沒曾想,是要從擀面皮開始。
他經已不記得上次做這些事是多久前了。眨眼的功夫,她便抱來了面粉,往竈台之上一放,“糯米粉都在這。”之後就當起了甩手掌櫃。
是以,他開始着手和面,調陷。
“怎就突然想起這一茬了?”
轉眸對上少女烏圓的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是說道:“因為我餓了。”
加之湯圓吃膩了,就想吃一些平日不怎吃的。
想到冬至過的不算愉快,亥時貴妃睡下後,她們便張羅着準備包一頓餃子嘗嘗。萬事俱備之時,大家都才發現,她們中無一人是會包餃子的……
尋桃也不會包餃子,翠丫音滿更别提,對烹調可謂一竅不通。是以,她才連夜忍痛跑去下坪尋顔玉書的。
“顔玉書。”她端了個碗,倚在門框邊看他忙活,還不忘捏着調羹舀着湯圓往嘴裡送,“我大晚上把你尋過來,你會不會很不高興。”
“本來是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