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不從心。
五中老師總沒事幹愛搞什麼十分鐘随堂測驗,随機降落刷新,有時在臨下課有時在學科自習時間,這就意味着不能複習同時縮減題目思考時間,總之那半張A4紙大的迷你試卷幾乎成了夏滿的噩夢。
鈴聲響起,物理課代表繞着圈把答題紙收起來,夏滿長出口氣,摘下框架眼鏡揉揉有些酸痛的鼻梁,她還沒怎麼帶慣。
轉學前住專座仰頭就是黑闆,來了十一班在最後一排,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有一百五十度的近視,前天午休跟班主任請了個假,去校門口眼鏡店随便配的,因為各種影視劇,聽說今年很流行那種金絲眼鏡,隻不過夏滿圖便宜,選的是打折區那種有點老土的塑料玳瑁色窄方框。
徐念念從筆袋裡翻出小鏡子臭美,轉頭瞧見夏滿把眼鏡摘掉,滿臉可惜:“滿姐,你怎麼把眼鏡摘了,很好看哎。”
夏滿對她熱衷于給自己起各種昵稱已經習以為常。
“帶得很難受,”夏滿擰開自己保溫杯,正準備喝又很好奇地問,“這眼鏡别人都覺得不好看啊。”
眼鏡店老闆那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倒可以解讀為,他原本以為能來個大單,因為夏滿去的時候穿着五中校服,清麗模樣瞧着就是物欲極其旺盛的高中女生,沒想到夏滿不走尋常路,進門就問哪邊最便宜。
可昨天下午她第一次在班裡戴上眼鏡,餘光裡意外又和剛進班的盛垣亓對視,眼鏡剛從店裡拿出來,鏡片清澈到像是眼中世界被暴雨洗刷幹淨,他望着她,眼眸深邃,幾乎是下一秒就偏開眼神,大步回到座位。
盛垣亓這段時間總用那種火藥味十足的目光時不時看她,淩厲又冷冽,眉眼間煩躁意味很重。
夏滿近幾年對旁人視線格外敏銳,即便是隔着老遠有人盯着她看,她也能順着這道目光找過去。
自從戴了眼鏡,他反倒是不怎麼看過來了,估計嫌棄她這審美。
徐念念義憤填膺:“誰說醜!有沒有品味!我真的覺得這眼鏡很适合你,顯得人很聰明睿智。”
“我倒希望我就是聰明,不用顯得。”夏滿喝了小半杯溫水,托腮的手像是跳舞般在臉側輕快敲着,眯着眼細品這句話。
這樣她就不用為那些讀不懂解不開的題目而犯愁。
“不過有句話我很喜歡。”
“什麼?”
夏滿把水杯擰好,放回桌角處:“看不上我這眼鏡的人,都很沒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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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鈴打沒多久,夏滿還沒埋頭寫多久作業,就被物理老師從後門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走。
其實晚自習時間學校是有規定不允許學生逗留在辦公室,但這種規定對資曆深的老教師而言,也就是耳旁風罷了。
物理老師是個小老太太,夏滿背手站在辦公桌旁上下掃她一眼,大衣圍巾帽子穿戴整齊,瞧着全副武裝像是要下班的樣子。
果不其然,物理老師拉開椅子坐下第一句:“我原本都準備下班走了,但想想明天周末,有的話就得趁着在假期前說。”
接下去十分鐘,夏滿就被迫接受她如同唐三藏念經般的耳提面命,總結起來就是基礎差,刷題少,粗心大意,周末不能閑着,時間寶貴多用在學習上。
但老教師大部分都是這樣,隻要态度認真有念頭想學,他們就會孜孜不倦地拽着學生往前走。
“……好好聽講,有不會的下課就來找老師,别總覺得自己看看答案就能學會,以為自己是神童呢。”物理老師說累了,最後囑咐幾句,指指桌上夏滿那張幾乎全錯和整摞全班同學的答題紙,讓她回班順便幫着發掉。
物理老師說完就提着手提包,說下班就直接走人。
辦公室裡沒剩三四個老師,這個點該走的也都走了,隻剩幾個值班老師。
高二晚自習時間不長,放學很早,八點二十就放學,反正沒剩多久,她也懶得回班,夏滿拿起那一摞答題紙,靠在桌沿像數錢一樣閑來無事翻翻其他同學的答題紙。
雖然都說理十一是吊車尾,但她這麼看也不是太差,可能是跟她比的原因。
夏滿也就語文、英語、生物三門成績還勉強及格能看,剩下數學、物理、化學,三科湊夠一百分都算那天考試跟卷子有緣,沒有相看兩厭。
她垂眸看着,在差不多第十張時候翻到那張揚潇灑的筆迹。
盛爺爺愛書法,他們四個小時候跟着學了一陣,學得很值,甚至影響夏滿他們三個至今,即便周耀彬那種糙男生寫字也不是刻闆印象裡的龍飛鳳舞狗爬字。
盛垣亓估計更得親爺爺真傳,泛着黃的廉價答題紙上,端正楷書寫得更有他本人特點,飄逸随性,力透紙背。
夏滿那張紙抽出來,愣了愣,紙面上一個大紅叉都沒有,就是少了點步驟,物理老師用紅筆給他标注了一下。
不是說成績一般嗎?這不挺好的。
“夏滿,你怎麼在這?”班主任劉甯秋從辦公室外面進來,看她在很詫異。
她倒也沒什麼逃掉晚自習被抓包的尴尬,站直身子,抱着那沓紙朝外走,笑了笑:“剛剛物理老師叫我來聊了聊。”
“是這樣啊。”劉甯秋看穿但也沒說破。
夏滿正要離開辦公室,卻聽身後劉甯秋又叫住她:“對了,幫我跟你同桌說,她媽媽剛跟我說,要徐念念晚上放學先去找她媽媽拿鑰匙,家裡沒人,我就不上去了。”
“好。”
晚自習時間整棟樓像是關閉靜音鍵那般的安靜。
夏滿抱着紙走在樓梯間裡,空蕩無人到自己的腳步都傳來清晰回聲,她走得很慢,要是有人看着一定會覺得開了零點五倍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