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燈泡終于停止了閃爍,隻剩下冷色燈光照亮這間像極了舞台後台的“祭壇房”。
JJ坐在那把鐵椅上,手腕被捆着,腳踝固定,仍然能保持脊背挺直,目光冷冽地望着面前那個瘋子。
男人站在照片牆前,拿着剪刀,一刀刀修剪着一張新的JJ剪影。指尖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仿佛他不是在剪照片,而是在裁剪聖徒的遺像。
“你知道嗎?”他沒看她,語氣像是在念禱文,“你每次面對鏡頭,總是下意識擡頭5度。這是我測量出來的。你想看得堅定一點,卻不讓人察覺你其實在壓抑憤怒。”
JJ沒有回應。
“人們以為你是冷靜。”他繼續,“但我知道,那是憤怒,是痛苦,是你早就看穿他們卻依然願意陪他們哭。”
他終于轉過身,看着她,眼神亮着詭異的紅光。
“你為什麼不說話?”
JJ靜靜地開口,聲音冷靜、低緩:“你在對我說話前,其實已經彩排過很多次了,對吧?你在腦子裡‘見過我’,很多次。”
男人愣住,仿佛被看穿。他笑了,露出一口血迹斑斑的牙齒:“當然。我每天都在和你說話。”
“你聽得見的。我知道你聽得見。”
他忽然蹲下,與她平視:“你是不是也有一個聲音?一個在你心裡說‘他們都不值得你保護’的聲音?那個聲音,是我。我們一樣。”
JJ低頭看他,目光冷靜得像鋒利的刀尖:“不,我們不一樣。”
“哦?”他笑得極輕,“你确定嗎?”
“你殺人。”JJ低聲說,“你把女人拆成你的幻想模型。你不是在‘創造’,你是在破壞。”
“而你,恰恰是最怕失控的那種人。所以你編出神性,把謀殺包裝成敬仰。”
“你以為你在愛我,其實你隻是想控制我。”
男人的笑容一點點收起,眼神開始發冷。
“你在說謊。”他聲音陡然低了八度,“你在測試我……你還是不信我。”
JJ看着他,毫不閃躲:“我是FBI。我訓練過對抗瘋子的技巧。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知道目的是什麼。”
“我說你不是我,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忽然怒吼一聲,将剪刀擲向她身側的牆壁,發出一聲金屬釘入混凝土的刺耳聲響。
沉默。
數秒後,他緩緩平複呼吸,笑了,笑得幾乎心碎:“你總是這樣,JJ……你在鏡頭前說‘我們不會容忍任何暴力’,可你自己……你也想殺人,對吧?”
“你也是血腥的,隻不過你戴着手铐,拿着搜查令,而我——我隻是先替你動手。”
JJ依舊盯着他,眸中一點不帶動搖。
“你不是我。”她重複,“你隻是個可憐人,用我的臉來包裹你殺人的理由。”
“你殺得越多,離我越遠。”
那一瞬,他的臉色真正變了。
不是憤怒。
而是失落。深深的失落。
“你怎麼能這麼說?”他聲音微顫,“你明明——明明是我的信仰。”
“我把我最好的都給了你……你卻說我是怪物。”
他後退兩步,像被推下神壇的信徒,整個人彎着腰,喘着氣,胸口急劇起伏。接着他轉身沖進暗處,一邊走,一邊瘋言瘋語:
“她還不夠……她還不夠像你……不夠像你……”
“再來一個……這一次……完美……這一次……”
JJ看着他消失在走道盡頭,沒有叫喊,沒有慌亂。
她隻是緩緩垂下眼睫,短暫閉上眼,強迫自己平穩呼吸。
這不是她第一次與瘋子交鋒。但從沒有一個瘋子——
如此堅信,她就是神。
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急着殺她。
他想“完成她”。
但也正因為如此,時間在流逝。
下一名受害者,或許今晚就會死在他手上。
而她必須在此之前——
活着撐到外面的人找到她。
地下室的燈光不再搖晃。
它像瘋子的精神狀态一樣,在狂熱與秩序之間維持着危險的平衡。
JJ的雙手被束縛在椅背後,關節早已麻木,細密的血迹從手腕的勒痕滲出。但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呼救。
她隻是觀察。
觀察瘋子的步伐、呼吸頻率、言語節奏、以及——最重要的——他“信仰體系”中的漏洞。
瘋子從走廊盡頭緩緩走回來,手裡拎着一件紅色的絲質長裙,帶着舊時劇院的年代感。他一邊走,一邊輕哼着一段旋律,是十九世紀法國教堂裡的悼詞變奏曲。
他靠近她,把那條裙子挂在她面前的挂鈎上,如同在布置一場婚禮的前奏。
“這是你穿的第一件‘完成禮服’。”他語氣輕柔,像是在講述一段甜蜜回憶,“我一直在找這個顔色——你在最開始出現在媒體發布會的時候穿過它,站在一場槍擊案的新聞發布會後面,安慰那對失去孩子的父母。”
JJ心頭一震。
他記得她的每一場發言,甚至——每一件衣服。
“你說,‘我們不會忘記任何一位受害者’。”瘋子靠近她,蹲下身,将長裙輕輕貼在她胸前,“那一刻,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JJ咬住下唇,短暫垂眸。
等他起身走向另一側牆角時,她忽然輕聲開口:
“你很聰明。”
瘋子腳步一頓。
“你能把這些女人‘重塑’成你想象的我,說明你觀察力很強。構圖精準,操作幹淨,說明你有醫學或藝術背景。”她聲音很穩,“你不該隻把這些藏在地底。”
瘋子緩緩轉身,眼裡透出疑惑與一絲……興奮。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
“我不是在恭維你。”JJ繼續,語調一絲不變,“你說你想讓我‘回應你’,可你把我綁起來,這不是對等交流。”
“我現在在聽你說話,”她微微偏頭,像在和病人交談,“你為什麼不也——聽聽我?”
瘋子緩緩走近,神情像個試圖理解聖經新章節的信徒:“你要跟我……談?”
JJ輕輕點頭。
“你說我‘不懂你’,我現在在試着了解你。但你也該聽聽我,哪怕隻有五分鐘。”她的眼神沒有一絲顫抖,“否則你怎麼确認我是真的在回應你,而不是……隻是你腦子裡的幻覺?”
這句話成功戳中了瘋子的軟肋。
他沉默了幾秒,猛地揮手,将門後那張破沙發一腳踢翻。
然後,他低聲咬牙:“我不是瘋了!我知道你是真的!我從來沒有錯覺!”
JJ盯着他,不讓自己移開視線。
她要把他拽入對話的邊界——理性建立的陷阱。
“那你證明給我看。”她語氣驟冷,“你要我相信你不是瘋子,就松開我一隻手。”
瘋子瞳孔縮了一下。
“隻是右手。”她繼續,聲音沉穩,“你需要我拿筆,為你寫下‘回應’。你不是說,要我回應你?”
空氣仿佛凍結。
瘋子眼角跳動,站在原地反複呼吸,猶豫、掙紮、徘徊。
終于,他從腰間抽出鑰匙。
JJ眼底浮出一絲細不可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