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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定秦州三姝窺政事 憫水患一體察民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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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維泰始五年,歲在己醜。洛陽宮城的巍峨殿宇,沐浴在初秋微涼的晨曦之中,金瓦反射着淡薄的光,琉璃在檐角閃爍。然則,這輝煌之下,潛藏着帝國初定、四海未靖的隐憂,以及權力場中無聲的波濤暗湧。

太極殿東堂,朝會散後,晉武帝司馬炎?并未立刻移駕後宮,而是留下了幾位心腹重臣,繼續商議着西陲的經略大事。中書監荀勖?、中書令何曾?侍立在側,侍中賈充?則稍稍前趨,面色凝重。殿内光線透過高大的格窗,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香薰氣息與墨卷的清芬,卻掩不住一絲沉肅。

“雍、涼二州,地接羌、氐,屢有侵擾,邊防耗費巨大,州郡官吏亦感鞭長莫及。”賈充聲音低沉,緩緩陳述着,“臣以為,析雍、涼部分郡縣,另設一州,專事經略隴右?,撫慰戎狄,實乃長久之計。”

司馬炎身着绛紗袍,頭戴平天冠,冕旒微動,遮不住他深邃的目光。他沉吟片刻,看向侍立在殿角的三個“少年”。這三人,正是他年僅十四歲的“愛子”司馬晟,山陽公劉康?之“子”劉祎,以及前魏廢帝曹髦?之“子”曹襄。她們皆以男子身份養在深宮或京城府邸,此刻,正以儲才觀政的名義,侍立于此,旁聽朝政。

司馬晟身材尚未完全長開,但一身玄色深衣?,腰束玉帶,已初具皇家威儀。她靜靜站立,目光沉靜,細長的鳳目中透着與其年齡不甚相符的專注與審慎,顯然在認真傾聽賈充的條陳。她心中明白,父皇此舉,意在加強對西陲的控制,亦是新朝建立後,對國家疆域與行政體系的一次重要調整。她雖年幼,卻已在宮中耳濡目染,知曉這背後牽涉的不僅僅是軍事防禦,更有複雜的權力平衡與人事安排。

稍後一步的劉祎,穿着一身青色襕衫?,顯得文雅秀氣。她眉宇間帶着一絲淡淡的憂郁,那是故國不再、寄人籬下難以磨滅的印記。作為漢獻帝之孫女,山陽公國的“公子”,她的身份微妙而敏感。此刻聽聞朝廷欲在故漢經營數百年的雍涼之地大動幹戈,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曹襄,隻見那人亦是神色複雜。

曹襄着一身月白色的直裾??,面容清麗,卻因其父曹髦的悲劇命運,總是帶着幾分疏離與警惕。她靜靜地垂着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曹魏的基業早已煙消雲散,如今這晉室的天下,于她而言,既是牢籠,又是必須小心翼翼生存的舞台。設立秦州,意味着司馬氏的統治進一步深入鞏固,這對她這個前朝遺脈來說,絕非佳音。然而,她又能如何?隻能将所有的情緒深深埋藏。十四歲的少女,早已學會了不動聲色。

她們三人,名為君臣,實則各懷心事,卻又因相似的處境與性别秘密,在宮廷的縫隙中,滋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是同病相憐的依靠,是青春萌動的吸引,還是權力漩渦中身不由己的相互取暖?或許,連她們自己也分不清楚。此刻,她們的目光偶爾交彙,短暫的接觸,便又各自移開,仿佛害怕被旁人窺見心底的波瀾。

“設州之事,茲事體大。”何曾撚須開口,語氣持重,“需選賢能總督其事,明定州界,厘清權責,方能行之有效。不知陛下聖意如何?”

司馬炎目光掃過輿圖,手指在隴西、天水一帶緩緩劃過。“便依公闾??之議,分雍州之隴西、南安、天水、武都、陰平,涼州之金城、西平、武威??部分地,置秦州。治所暫設于隴縣??。至于刺史人選……”他沉吟着,目光再次落到那三個“少年郎”身上,似乎隻是随意一瞥,“此事,容朕細思。”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溫和,對司馬晟、劉祎、曹襄道:“爾等年紀雖幼,亦當知曉國事艱難。今日議政,可有所得?”

司馬晟上前一步,躬身道:“兒臣愚鈍。然賈侍中之言,兒臣以為切中肯綮。西陲不靖,乃國之隐患,分設州治,或可專其責,收指臂之效。”她的聲音清脆,條理清晰,顯然是經過思考的。

劉祎稍稍落後半步,也行禮道:“臣聞‘聖人綏之以德,理之以法’??。設州固善,然安撫民心,選用良吏,或更為根本。”她的聲音柔和,引經據典,帶着漢家公族特有的溫文。

曹襄隻是微微颔首,低聲道:“臣……附議。”她言語不多,态度卻恭謹。在這種場合,少說少錯,是她必須遵循的生存法則。

司馬炎微微颔首,不置可否,隻道:“爾等退下,今日所聞所見,可細細體悟。”

三人行禮告退,并肩走出東堂。秋日的陽光灑在她們年輕的臉龐上,卻驅不散眉宇間淡淡的愁緒與心事。

“新設秦州,看來西邊的戰事,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劉祎輕歎一聲,聲音低得隻有彼此能聽見。她想起故漢時,雍涼之地亦是兵家必争,羌笛胡笳,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平息。

曹襄默然片刻,道:“天下未定,總有鼙鼓??之聲。隻是不知,這秦州刺史,會是何人。”她更關心的是權力格局的變化,以及這變化可能帶來的未知影響。

司馬晟走在中間,一手輕輕按在腰間玉具劍??的柄上,目光望向遠處層疊的宮阙。“父皇自有考量。我等……隻需做好分内之事。”她口中說着臣子的話,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的躁動。父皇讓她觀政,是信任,是培養,亦是無形的枷鎖。她渴望像男兒一般建功立業,證明自己不遜于任何兄弟,但這女兒身的秘密,卻如影随形。她看了看左右的劉祎和曹襄,她們同樣被困在這時代的洪流與性别的桎梏中,彼此的目光交彙,仿佛能看到對方眼中同樣的掙紮與渴望,還有那一絲絲超越友誼的情愫在悄然滋長。

“分内之事……”劉祎喃喃重複,語氣中帶着一絲自嘲,“山陽公府的‘公子’,又能有什麼分内之事呢?不過是洛陽城中一個質子罷了。”

曹襄聞言,心中亦是一黯。她的處境,比劉祎更加不堪。但她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劉祎微涼的手指。劉祎身體一顫,側頭看向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化為暖意。司馬晟看在眼裡,心中微微一動,也伸出手,覆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三雙同樣纖細、卻不得不常年摩挲書卷弓馬以作僞裝的手,在宮廷的角落裡,短暫地交疊在一起。溫暖,柔軟,帶着少女特有的細膩觸感,隔着衣袖傳遞着無聲的慰藉與力量。她們沒有說話,但這一刻的相握,勝過千言萬語。前路漫漫,荊棘叢生,但至少,她們并非孤身一人。

秋意漸濃,洛陽城中關于新設秦州的議論尚未平息,一封封來自東方的加急文書便如雪片般飛入尚書台??。青、徐、兖三州??大水!黃河、濟水泛濫,沖毀堤壩,淹沒良田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嗷嗷待哺。

消息傳到宮中,司馬炎龍顔震怒,亦深感憂慮。水患乃國之大患,處理不當,極易引發民變,動搖國本。他立刻召集百官,商議赈災救濟事宜。

“陛下,青、徐、兖三州乃朝廷糧賦重地,此次水患,損失慘重。當務之急,是速開官倉,赈濟災民,安撫流亡,并遣得力官員前往巡視災情,督促地方救災。”司空??張華??出列奏道,語氣急切。

“張司空所言極是。”司馬炎面色凝重,“然則,遣何人前往巡視,方能體察實情,又不緻為地方官吏蒙蔽?”

朝臣們議論紛紛,或薦地方宿吏,或薦朝中能臣。正在此時,侍中、光祿大夫??羊祜??上前一步,緩緩開口:“陛下,臣以為,赈災之事,固需老成持重之人主持。然巡視災情,體察民瘼,或可遣年輕儲才随行,一來可曆練心性,增長見聞;二來少年心思純淨,或更能見常人所不能見,察常人所不能察。”

羊祜此言,意在為一些年輕的宗室子弟或世家子弟提供曆練機會,亦有培養後備人才之意。司馬炎聞言,目光微動,沉吟片刻,竟将目光投向了再次侍立在殿角的司馬晟、劉祎和曹襄。

“羊卿所言,不無道理。”司馬炎緩緩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年輕人是該多出去走走,看看這大晉的江山,體察百姓的疾苦。”

此言一出,群臣皆驚。讓三位年僅十四歲的“公子”,其中還有身份特殊的山陽公之“子”和前朝廢帝之“子”,去巡視如此重大的水災災情?這未免太過兒戲!

“陛下三思!”賈充立刻出班,“巡視災情,路途艱險,非少年郎所能勝任。且災區民情複雜,疫病或生,恐有不測……”

“朕意已決。”司馬炎打斷賈充的話,語氣不容置疑,“朕會遣禦史中丞??李胤為主使,爾等三人,便作為副使随行。丁卿,你要好生照看他們,讓他們開開眼界,也給朕帶回最真實的災情。”李胤為人方正,頗有幹才,聞聽此命,雖感意外,卻也隻能躬身領旨:“臣,遵旨。”

司馬晟、劉祎、曹襄三人亦是心中巨震。她們沒想到,如此重任,竟會落到自己頭上。驚喜、惶恐、期待、憂慮……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去往災區,意味着可以暫時離開洛陽這座華麗的牢籠,親眼看看外面的世界,這是她們渴望已久的。但水災的殘酷,路途的艱辛,以及隐藏在災情背後的複雜人心,又讓她們感到不安。

尤其是曹襄,她深知自己身份敏感,此行若是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她下意識地看向司馬晟和劉祎,隻見司馬晟眼中閃爍着興奮與責任感交織的光芒,而劉祎則是一臉的擔憂,但也帶着一絲決然。

“臣等……領旨。”三人齊聲應道,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數日後,一支輕車簡從的隊伍便離開了洛陽,向東疾馳而去。主使李胤乘坐一輛較為寬敞的轺車??,司馬晟、劉祎、曹襄三人則同乘一輛裝飾略為簡單的安車??。車廂内,空間并不算大,三人并肩而坐,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身體的溫度。

初離洛陽的興奮很快被旅途的颠簸和對未知的憂慮所取代。車輪滾滾,碾過官道上的塵土。窗外的景物不斷變換,從京畿的繁華,逐漸變為田野阡陌。秋收已過,田地大多空曠,偶爾能看到晚季作物的青綠。

“真沒想到,我們竟能離開洛陽。”劉祎撩開車簾,望着窗外飛逝的景物,輕聲感慨。長期的壓抑生活,讓她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向往,也充滿了恐懼。

“是啊,總好過困在四方城裡,對着書卷枯坐。”曹襄接口道,語氣中難得有了一絲輕松。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略顯寬大的衣袖,這身行頭雖然束縛,卻也是她們行走世間的憑依。

司馬晟看着她們,微笑道:“此行雖名為巡視,實則也是一次曆練。父皇……或許是想讓我們看看,這太平盛世之下,亦有百姓之苦。”她說着,目光轉向車窗外,神色漸漸凝重,“青、徐、兖三州,皆是富庶之地,如今遭此大水,不知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随着車隊一路東行,景象愈發蕭條。官道兩旁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流民,他們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拖家帶口,茫然地向西而行,顯然是逃難的災民。

車廂内的氣氛變得沉重起來。起初的好奇與興奮,被眼前真實的苦難景象一點點侵蝕。

“停車。”司馬晟忽然開口。

車夫依言停下。司馬晟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劉祎和曹襄對視一眼,也跟着下了車。

不遠處,一個老婦人抱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孩童,癱坐在路邊,神情麻木。幾個稍大些的孩子圍在她身邊,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饑餓。

司馬晟走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小袋幹糧,遞了過去。老婦人渾濁的眼睛動了動,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又看了看那袋幹糧,幹裂的嘴唇翕動着,卻發不出聲音,隻是伸出枯枝般的手,顫抖着接了過去。

“老人家,你們這是從哪裡來?要去往何處?”司馬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

“從……從東郡??來……”老婦人聲音嘶啞,“水……水把家都淹了……地也沒了……往西……往西逃活路……”

劉祎看着那瘦小的、幾乎沒了氣息的孩童,心中一陣刺痛。她想起《詩經·小雅》中的句子:“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如今,這“小康”亦不可得,百姓何其艱難!她别過頭去,不忍再看。

曹襄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司馬晟笨拙地安慰着老婦人,又拿出一些碎錢交給她。她心中百感交集。這些流離失所的百姓,與她自己,何嘗沒有相似之處?都是失去了家園,前路茫茫。隻是百姓失去的是土地和房屋,而她失去的是一個早已覆滅的王朝和皇女的身份。她看着司馬晟臉上那真切的關懷與憐憫,心中某個角落似乎被觸動了。這位晉室的“皇子”,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冷漠。

車隊再次啟程,車廂内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盛世雖至,黎庶猶饑;亂世既臨,蒼生彌難。’”?? 劉祎低聲念道,聲音帶着哽咽。

司馬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眉頭緊鎖。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書本上那些“民生多艱”的字眼,是何等沉重。父皇讓她來,或許,正是要讓她看到這些。

曹襄輕輕将手放在劉祎的膝上,無聲地安慰着。她能感受到劉祎身體的輕顫,也能感受到身旁司馬晟身上散發出的凝重氣息。在這狹小的車廂裡,三個少女的心,因為共同目睹的苦難,而貼得更近了。她們不僅是政治棋子,是性别錯位的囚徒,更是有着喜怒哀樂、懂得同情與憐憫的人。

越靠近災區,景象越是觸目驚心。渾濁的洪水尚未完全退去,大片土地仍浸泡在水中,露出水面的屋頂、樹梢上,挂着各種雜物。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水腥、腐爛的氣味。道路泥濘難行,車隊不得不放慢速度。

終于抵達了災情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任城??附近。當地官員早已接到消息,前來迎接。為首的任城縣令??面帶憂色,向李胤禀報着災情和初步的救濟措施。

李胤一面聽着彙報,一面觀察着周圍的環境,神色嚴峻。司馬晟、劉祎、曹襄三人則站在他身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臨時搭建的窩棚裡擠滿了災民,簡陋的粥棚前排着長隊,負責施粥的官吏和兵士忙碌着,維持着秩序。

“李中丞,三位公子,請随下官來。”縣令引着他們,來到一處地勢稍高的地方,指着遠處一片汪洋,“那裡原本是良田萬頃,如今……”

三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片澤國,洪水滔滔,看不到邊際。偶爾有漂浮的木料、牲畜的屍體順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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