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花開了又凋謝,小慈躺在床榻上,垂眸靜望窗外,耷拉的雙手搭在日漸臃腫的白腹。
有時在雨後,小慈看着倒影裡的自己,臉跟花貓似的,腹部還要怪異地高漲起來,瞧着更加醜陋惡心了。
沒人比小慈更懂一副好相貌的重要,因為長得醜,它遭受過無數的毆打、輕視、侮辱,有時小慈也會想是不是長得好看些,血螻也不會這麼多次打它的臉,如果好看會不會也讓它也得到一些優待,比如手不用被折。
小慈開始躲着鼠婦婆和那個叫蓮燈的婢女。
擔心自己會污了它們的眼,也害怕看見它們臉上嫌惡的表情,更擔心它們會因此欺辱它。
小慈小心翼翼,常常一個妖在房裡待一天,有時在外面的草地上坐會,一呆就是一早上或一下午。孕期,
小慈常常嗜睡,有時房裡用完飯,用皂角水洗去臉上的油污,躺到床上,一睡就是一下午。
以前小慈看到的都是同類相交,它從來沒有見過不同種也能孕子的。
小慈望着自己高聳的肚子,懷疑它是個怪胎。
它是類,而它是蚊子妖,兩者一看就不同種,小慈有時發惡夢,夢到自己生出來的是一個又像蚊子妖又像類的怪物。
它也醜,蚊子也醜,指不定原形醜成個什麼玩意。
小慈光是想想就覺得難以接受。
—————————
婁奪走到苑前,見到那挺着肚子的類妖坐在木階上,頭倚着旁的木欄就睡着了。它止步,後面的婢子跟着停了下來。
隻聽血螻嗤笑一聲,臉上竟是愉悅,“坐着還能睡着。”
“把東西放到房裡。”
“是。”婢子聞言,舉着東西依次放到内室。
小慈長期獨居,自帶動物的敏銳警覺,一被碰就驚醒過來,怔愣着望着婁奪攔腰抱着它。
小慈見人、妖便下意識地捂臉,婁奪自是知道它近幾個月的反常。
“擋什麼臉?”
“現在才發現自己醜?”
血螻嘲笑它,小慈當即敞開了臉。
這樣惡心的妖被它惡心到也是它小慈的福氣。
“醜,你全家都醜。”
“你個死蚊子精憑什麼說我?我看你爹醜,你娘醜,你妹醜,你弟醜,你祖宗十八代都醜。”
小慈牙尖嘴利,小時候被打了這麼多次都沒改過來,就被血螻打過幾次,自是改不了掉粗野跋扈的性子。
“娘你個大頭鬼,你爹死老婆,你舅奸你叔,你妹個傻豚你以後生孩子沒□□,你以後出門被人捅死。”
小慈大嘴一張就是噼裡啪啦地罵,婁奪聽着它那張愈發熱鬧的嘴,臉色愈發黯沉,小慈的聲音亦是跟着臉色愈發小聲起來。
見風使舵,見機行事,小慈雖有時控制不住,但大部分時候為了少受點苦還是會用的。
小慈被放到榻上,下一秒就被掐住了嘴。
“下次嘴再這麼臭,就拿點藥毒啞了算了。”婁奪惡聲威脅着道。
“嗚嗚…不…要….”下颚很痛,小慈用手臂艱難地揮打它,一邊認錯。
“我…知道…錯了。”
婁奪看着手下鴨子一樣的嘴,嘴唇軟軟地,嘟起來,艱難地說話。
“錯那了?”婁奪好整以暇問。
“不該說你壞話。”因為嘴被掐住,小慈這句話說得相當含糊。
“什麼?”婁奪裝聽不懂,手松了松。
小慈下颚放松了些,被血螻逼得緊,當即惱羞成怒地大喊,“我說我不該說你壞話。”
“你是聾了嗎!!!”
吼得小慈通體舒暢,看了一眼臉色,感覺不是很難看,小慈才定了定心。
蓮燈來給小慈送安胎藥,進來以後,向婁奪簡單行了個禮,将溫熱的湯藥熟練地端到小慈的嘴邊。
小慈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完了。
婢子離開後,小慈松了口氣。
“蚊子精,我把孩子生出來以後,你能不能給我手掰回來,我手已經瘸了很久了。”
“我保證不會掐它的,而且你不是會用那種法術嗎?到時候你給它也用一下,我那裡動得了它。”小慈巴巴地望着婁奪,挺着個臃腫的肚子,雙手耷拉着,顯得很可憐。
婁奪戲谑地笑了笑,它妖力這麼弱,确實不值得如此擔憂。
婁奪接過它的手,幾下給小慈掰了回來。
但脫臼太久了,還無法使用,關節神經移位也很痛,小慈痛苦地捂着手腕,眼睛又濕潤了。
“為什麼還是動不了?”小慈帶着一點哭腔問。
“手。”
“我手是不是廢了?”
小慈眼睑下垂下一滴淚,沒有手真的很不方便,沒有手它還怎麼做回那個肆意潇灑的小妖精。
“廢了便廢了。”婁奪無所謂道。
反正以後也隻能待在它身邊給它生一窩一窩的崽,給它采補。長得這麼醜,它還不讓它給别人碰,也不讓它進丹爐,它算是仁慈的了。
“你現在沒有手不是一樣過得下去?”
“沒手還不會抓我了。”婁奪笑得邪氣橫生。
……
床頂有一塊木,上面雕的分别是一條有腳的蛇,一隻有很長尾羽的鳥。
小慈看了很久,直到雙眼漸漸阖上。
小慈醒來,嘗試握了握拳頭,發現手指根本提不起勁,遂放棄。屋内燃起了紅燭,應該是蓮燈進來點的。
鼠婦婆沒這麼高。
小慈躺在床上頓了頓,摸了摸後頸上的一個口子,它知道肯定不是一個紅包的模樣,它雖總是罵它是死蚊子,但其實小慈也知道它肯定不是蚊子妖。
不過具體是什麼妖,小慈肚裡沒點墨水,也不曉得。
有孕以後,它吸血的次數便少了很多,時常聞聞香味便罷了,今兒弄完它,倒是吸了蠻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