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涼風習習,一陣妖風刮來,枝頭的黑鴉在枯掉的梨花樹頭上猛然叫起。
道士張貴喝得酩酊大醉,臉紅撲撲地,走在繞繞彎彎的小巷裡,突感一陣涼意從腳底闆直沖後腦。
他在城山的小廟裡習過幾年修,後因酗酒無度被逐出,但尋常小妖都能認得出來。
越往下走,涼意更甚,嗚嗚低鳴地,似嬰兒啼哭聲也越發明顯。
道士懷疑是妖,搔搔頭道,“怪哉,過去未曾聽過如此怪的哭聲。”
越走近,哭聲越發悲怆,隻見是從一書塾内傳來。
“夜晚書塾怎麼可能有嬰兒哭。”
道士好歹學了幾年修,便是在這鎮上幹支個牌子講風水的,這幾年酒興大,學得辯妖識怪也忘得差不多,請的人也越發少了。
他們這行多招搖撞騙,時不時須得振振名聲。
如此哭号莫不是因遭受巨大苦楚,許是處于什麼弱勢。
道士踩着木樁,攀着牆往書塾裡頭望,隻見那草垛微微顫抖,哭聲此起彼伏,很明顯。
過了幾日,張貴帶着招牌大搖大擺來到書塾,摸着胡子振振有詞。
“那草垛中有妖。”
“是一隻貓妖。”
“是一隻七階大妖。”
“受了重傷,滿身血。”
“前幾日夜深哀啼被我聽到。”
小慈醒着,一字一句都讓它心如死灰,類須害怕地立起來。
“大膽酒徒休得在此胡言!”
書孰的師傅不曾聽聞近來有妖案,不信這類讒言,捧着書大聲疾呼。
最後鬧鬧嚷嚷把道士趕了出去。
道士見不成,心中怒意橫生,恐吓似詛咒道,“你們走着瞧吧,再過不久那妖便要大開殺戒,将你們通通殺掉。”
孩童叽叽喳喳,紛紛湧出來看熱鬧,聞言抱緊了夥伴,臉上又驚又俱。
夫子見狀,氣得白胡子都要歪了,口出急厲,口沫四射,“滾!你個大膽狂徒給我滾,休得在此處妖言惑衆。妖自有靈,要殺也是殺你先。”
夫子作勢就要拿書砸過去。
小慈擔驚受怕,立起的類須在那道士被趕出去後久久才松了下來。
但孩童尚幼,又是對鬼神妖怪最好奇的年紀,以謠傳謠,以訛傳訛,就這麼傳了下去。
下課了,有空就往草剁裡扔石頭,扔吃完的果核,糖葫蘆的木叉子,後來直接變成臭妖怪,我喂你喝尿吃屎。
惡心臭騷的尿屎萦繞在小慈身邊,小慈本來是極其愛幹淨的,但這周圍都是居民,人流太多,它重傷暫時還施展不了妖術,也不方便離開挪動。
小慈在書塾得以苟活了一段時間,□□的傷口也好得差不多。
妖力也恢複了一些。
小慈垂着滿是戾氣的眸子隔着層幹矛草狠毒地望着一個人類小孩在它的頭上拉尿。
黃尿的腥臊味很重,小慈惡心得想吐。
接連數月的欺辱,不教訓一下就不是它小慈了。
一日,那位老頭要出門參加宴會,回了一趟書塾告假,說要去去才能回,要那幫臭小孩等一下他。
出門沒多久,那幫小孩就壘起桌椅唱大戲,喧鬧得小慈心煩。
小慈以前就不會對小孩心慈手軟。大人反而還需要用些陰謀小策。講直白點,就是欺軟怕硬,看他們弱小,不會反抗,都是呼呼兩巴掌抽下去。
小慈的另一顆内丹比原本的還好用,化形術比以前不知精進了多少。雖然現在還隻能短暫使使,
小慈化身成為那個胡須耷拉的老學究夫子,大搖大擺地回來,大發雷霆,把其中幾個它記得最清楚的小孩,打到他們臉頰都出了血。
打完孩子,小慈佯裝夫子氣到不行離開了書塾,過了一會,又趴回草垛看戲。
那些小孩哭聲震天,其中幾個被小慈打得最慘的,捂着紅腫到不行的臉蛋,一邊哭嚷着我要回家,告訴我娘親,一邊往外跑。
小慈沾沾自喜的同時,眉眼低落地垂着,黑瞳裡含着戾氣。
娘親,就知道找娘親,就是因為你們這些死人類,它才沒有牝母的,小慈怨恨地想。
不久老頭回來了,看見學堂空無一人,桌椅都亂糟糟,臭罵了幾聲,就離開了。
翌日,那幫挨打的學童的爹娘去找那個老頭問責。
小慈躲在窗邊,興緻勃勃地看戲。
“不是我打的,我昨日我去宴會了,回來時都不見他們人。”老頭焦急地解釋着。
“不信的話,我可以去找昨日的同僚同你們作證。”
突然一婆婦出現,“前幾日,我小兒和我說道,說有一醉酒的道士說書塾内有一七階大妖,莫不是它幹的。”
“也不是沒可能。”一男人道。
“妖怪向來心狠手辣。”
“那這樣便上報官府,到時看上頭派不派監察寮的人下來。”
小慈聞言,哼哼唧唧地想,這種小事,又沒出人命,監察寮才懶得理。
屋子小慈都不知燒了多少間了,還從來沒有失手過,小慈看過這地方,也是和箕尾山差不多的窮鄉僻壤。
就是這樣想着,小慈便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不料突然有一穿青衣的男子,手臂在空氣中胡亂揮了幾下,一道銀白色的光将小慈從草垛裡扯了出來,甩在了地上。
衆人見到小慈原形,紛紛唏噓。
“娘,好醜的妖。”一個小男孩被娘親抱着,捂着眼睛道。
一小女孩在大人腿後,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看妖精,挨得近看得真切,于是發現了小慈腿間的紅血。
它受傷了,揚起臉怯怯地說,“娘親,它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