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面色沉沉,唐隽此話一出,便再無轉圜餘地,縱然即使唐隽真收了此畫,也未必是構陷顧峰之人,但皇帝也顧不得這些疏漏,定會将他懲治。他将身體往後傾,抻着龍椅的扶手,對大太監說:“罪臣唐隽,私藏贓物,酌下獄,大理寺着手查辦吧。”
此時一直在旁看戲的枚南蕭突然跨步站了出來,大袖一揮,制止住要将唐隽帶走的禁衛,向皇帝拱手行禮道:“皇上,您就這樣帶走唐隽,恐不合适吧?若說這顧峰的案子上有貓膩的話,這第一個要拿問的不應是李相嗎?當年李相一紙彈劾,信誓旦旦說顧峰受賄,數額之巨,今日一張自白書就想給他翻案。這案子若是冤枉的,恐怕第一個要被問責的就應該是李相,不知道你這三年來,丞相的位子坐得可還安穩?”
李丞相的臉驟然變得煞白,李珏見不得祖父吃虧,立刻站起身來,指着枚南蕭道:“你……”
“李侍郎,你出來揭發前,就沒替你年邁的瑪法考慮一下?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到頭來,居然還要把錯事怪責到我的頭上來。你這一出大義滅親的劇唱得好啊,大魏少不得你這樣的人才,多一些你這樣的人,恐怕我大魏河裡的水都得透明幾分。”枚南蕭譏笑着,讓李珏難堪。
皇帝眸光閃動,掠過一絲狠辣,眼下将唐隽已經拿下,若是再将李丞相拿下,必定文臣激憤,到時候得益的隻有枚南蕭一人,枚家一家獨大,到時候在朝堂上說話的分量更重了。李丞相跪地,重重叩首,道:“臣有罪,還請皇上降恩,讓臣與唐大人一同前往大理寺,等待事情查明,罪臣也願以罪身為顧大人昭雪。”
皇帝的身體送了一下,語氣懷柔道:“枚将軍剛尚且說一封自白書便能斷定顧峰的清白?為時尚早吧,就這樣把一國之相下獄過于草率。此事無需再議,顧峰的案子等有确鑿的證據再論,退朝。”皇帝鐵青着臉,直接宣布退朝,李珏心痛地去攙扶李丞相,李丞相仰天閉目,将他推開,自己一手撐着地,慢慢地挪移起開,慢騰騰地走着,不去看身後的李珏,李珏便如犯了錯一樣,跟在李丞相的身後,一言不發。
到了馬車前,李丞相長歎一聲,道:“你如今也大了,也能自己拿主意了,你自己回去吧。”說着,便吩咐小厮駕着車離去。李珏很是氣餒,他委實不懂,為什麼自己想要去做正确的事情,卻總是将事情辦的大家都不滿意。他就這樣遊蕩地走着,不知不覺又來到了私宅門前,碰巧遇見蕭晏正在樹前咳嗽,咳着咳着看到了李珏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
蕭晏面露無奈,輕喊了一聲:“進來吧。”還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誰叫我又收了你的丹藥,這不得負責到底。”李珏就踏着沉重的步子往裡拖着,蕭晏給他倒了杯茶,遞至李珏手中,“皇帝沒有同意你核查顧中丞的事情,還連累了唐大人。”李珏這麼多次也已經習慣了,他總是能猜到一切事情,語氣很悶地說:“眼下唐大人已經被拿入獄了,等着大理寺來審,我該如何辦?”
“你是指查顧中丞的案子,還是救唐大人?”
“我本意是想還顧中丞的清白,可我也不想因此拖累唐大人。你知道的,唐大人是個好官,他怎麼可能構陷顧中丞,那個時候他甚至和顧中丞還沒有交集。但是你知道嗎,唐大人在朝廷上,不惜激怒皇上,也要入獄,顯然想掩蓋此事,就算唐大人沒有參與,也是想替誰隐瞞。你說難道他真是替皇上隐瞞?”
蕭晏喝了一口水,差點嗆到,連連咳嗽幾聲:“若是替皇上隐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好,何苦要激怒皇上呢?”
李珏後知後覺道:“你說的也對,那他在替誰隐瞞?眼下大理寺的監牢我也進不去,也不能勸勸他,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蕭晏簡直要把喝進肚裡的水也嗆了出來,以李珏的能力,隻怕還沒把唐隽勸出來,先把自己勸進去了。
“你有搭救他之心,也足以彰顯你的仁義,但你不必為他攬責,他心甘情願地入獄,自然是有想要保護的人,有你無你,結果自是一樣。而且他也不算十分無辜,至少在這件事中,他知道了是誰在害顧中丞,選擇了沉默不是嗎?”心甘情願地入獄,自然是有想要保護的人,這句話擊中了蕭晏。師父……師父當初也不心甘情願地赴死嗎?師父又是想要保護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