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她當時迅速逃離家中,可是接下來的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好幾次賣小食都算錯了帳,心中一直回想父親那些話,以及他臉上深重的巴掌印,越想越心疼父親,甚至還有些自責——非要跟王氏對着幹,這才惹得父親自揭瘡疤,還挨了打!
但更心疼的,卻是親眼目睹親娘溺死妹妹之時無助的父親。
那時候他才三歲。
陸謙摸摸她的腦袋,試圖讓小夥伴停止這種無謂的自責:“白棠,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反而是那位傅家阿婆錯得離譜。你想想,她若是沒有出現,你家一團和氣,大家都心情愉快。就算她找了來,想在這裡住幾天,要是消停省事,不找家裡人麻煩,也沒這麼多事兒。她要是騎到嬸子頭上,你眼見着親娘受欺負,能忍得下去?”
“當然忍不下去!”林白棠想想便憤怒:“我娘都快臨産了,怎麼還能受氣呢。”
陸謙默默補一句:就算是不曾大着肚子,天底下的娘都不應該受氣。
他也時常見家中阿婆欺負親娘,有時候想辦法打岔過去,有時候自家阿娘想辦法化解,總之生活中常有許多瑣碎煩惱。
“你護着你娘,原本就沒錯!”陸謙肯定了小夥伴的勇敢,便打開書袋,拿出紙筆,将白日學堂裡早就寫好的字給她瞧:“這是你的名字。”又教她握筆。
林白棠賺錢辛苦,也知道紙筆金貴,握過筆之後,便從船艙裡拿出一截黑碳:“我才學識字,哪能用紙筆寫呢。”
尋常百姓之家,供讀書人皆是節衣縮食。
陸謙習字,也不全是用紙筆,拿樹枝子在地上劃拉的時候也不少,隻為了替家裡省一點買紙筆的錢。
他接過來,在船艙内壁尋一處略為隐蔽之處,工工整整寫下“林白棠”三個字,教她筆劃,又教她“林寶棠”。
傍晚時分,林白棠腳步輕快的踏進家門,仿佛早晨的事情未曾發生,進門便喊:“爹、娘,我回來了——”迎接她的是林青枝嗔怪的聲音:“這孩子,累了一天嗓門還這麼大,快别喊了,你娘肚子疼得慌,趕緊去尋曹嫂子。”
林白棠還傻愣愣的:“找曹嬸子做甚?”随後反應過來:“我娘……要生了?”
龔氏已經去廚下燒水,林青枝才扶着金巧娘回房,原本要支使她帶來的小丫頭去尋曹氏,但小丫頭新買來沒多久,對芭蕉巷不熟,便隻能自己去尋,誰曾想正趕上林白棠回家。
“我這就去。”林白棠将自己肚裡打了十八遍預備安慰父親的話都忘到了腦後,隻想到曹氏講過的那些生孩子丢了性命的故事,一溜煙往方家跑。
方家飯菜都擺上了桌,油亮紅潤的肘子就擺在正中,還有剛剛燙好的黃酒。一家子落座,見到林白棠沖進來,方虎還熱情招呼小夥伴:“白棠快來,我家今兒吃肘子!”自動自發去替林白棠拿碗筷。
林白棠喘着氣一把扯住了曹氏的手:“嬸兒,我娘、我娘要生了,快走快走!”
曹氏久經此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安慰她:“不急不急,你娘就算是肚子疼,離生還遠着呢,來吃兩口肘子再走也不遲。”
林白棠火急火燎,一把扯起她便跑:“不行,我娘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