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唯一一封。
盡管,最終沒有送出去。
站在荷塘邊,初春的冷風吹拂着,沈修平心頭微微一動,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或許是蘇小滿察覺到了他的沉默,便沒有再多言,隻是微微一笑,嘴角彎起,依舊哼着小曲兒,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她似乎換了花香調的香水,甜甜的,輕輕萦繞在他的鼻尖。
香氣與初春的涼意交織在一起,甜意逐漸消散,留下的卻是淡淡的冷冷的甜。沈修平的心頭又是一陣微妙的觸動。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對氣味敏感的人。甚至醫院裡濃重的消毒水味,他都早已習以為常。可不知為什麼,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蘇小滿身上的香味。
直到身後的腳步聲漸遠,沈修平才默默轉過身,目光微動,目光停駐在荷塘轉角處。
後來,他就聽說,蘇小滿在荷塘邊的老宅開了一家咖啡店。劉睿傑他們幾個老同學相約去咖啡店,他總是推脫。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但是,如今再次重逢,卻發現她依舊能在輕描淡寫間就能牽動他的情緒。
*
第二天是水谷村的集市,周一的咖啡店不是很忙,小慧看店,蘇小滿準備去趕集。
早晨,媽媽出門上班前,她已經問過媽媽需要買什麼。
周慧珍白天要上課,沒時間去趕集。她一邊收拾着包,裝進去昨晚剛批閱完的測驗卷,一邊笑着說:“你爸今天出差回來,晚上我做點好吃的,給你們補補。”
蘇小滿點開手機備忘錄,一一記錄下媽媽交代的事項,順便瞄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
周慧珍看她認真的樣子,奇道:“你小時候最讨厭去趕集了,現在倒是主動願意去了。”
有時候人就那麼奇怪。小時候,蘇小滿特别讨厭跟媽媽去趕集,路上熟人太多,七大姑八大姨,見了面都要一一打招呼,還要寒暄幾句。
沒想到,現在反而覺得挺有意思。大學畢業後上班的那幾年,每天擠不完的地鐵,地鐵上永遠是面無表情的人。
現在,回到家鄉,才發覺這裡的人是那麼生動鮮活,喜怒哀樂全擺在臉上,毫不掩飾。也許,這就是熟人社會的溫度。
當然,這也意味着毫無距離感,你不可能擁有一點秘密——
這不,蘇小滿的身影剛剛從胡同口出現,聚集在集口的村裡有名的“長舌團”就已經敏銳地捕捉到了目标,立刻交頭接耳,神采飛揚地議論起來。
“那不是蘇家大妮子嗎?不在城裡上班了?”
“人家都回來兩個月了!”
村頭情報站的消息一向靈敏。
“長舌團”的中堅分子何彩雲更是大義滅親:“我那個大侄女,從小主意就大着呢,這不,說辭職就從城裡辭職了。我哥嫂根本管不了她。”
“聽說你侄女在荷塘邊開了個咖啡店?有人喝嗎?聽說那滋味像中藥一樣。”
“你們不知道,城裡人就愛喝這個。咱村裡那些回鄉創業的大學生,還有那些年輕的村官啊、老師啊,也都愛喝,恨不得天天去買。”
“啧啧,改天我也去嘗嘗。”
“哈哈,你也這麼趕時髦啦。”
……
蘇小滿遠遠就看到了村口這堆人,她微微一笑,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腳步沒有任何停頓,繼續往前走。
“長舌團”本來在叽叽喳喳,看到蘇小滿就這樣無畏地走過來,倒是被鎮住了。這幾年回村的大學生,哪個看到她們,不是眼神躲閃,恨不得繞道而行。
蘇彩雲也忍不住在心裡喝彩,“蘇小滿果然有幾分膽色!不愧是我大侄女!”
蘇小滿眼神穩穩地走過來,先甜甜地喊了何彩雲“姑姑”,然後看着衆人,一口氣招呼過去,“張大娘”“王嬸子”“慶林嫂”……隻見她笑眯眯喊完一圈人,居然沒有一個稱呼出錯。
“長舌團”衆人頗為受用,笑容愈發洋溢。“小滿,去趕集啊。”“小滿可真懂事,回來可幫了你媽不少忙。”“小滿真是越出落越漂亮了!”
蘇小滿笑眯眯應下,揮手告别,走進集市。
集市上的熱鬧氣氛,讓人一走進來便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新鮮的菜葉上,幾滴晶瑩的露水在陽光下閃爍,仿佛剛剛從晨霧中摘下。土豆、胡蘿蔔散發着一股土地的香氣。
水果攤上的蘋果和橙子,表皮光滑,色澤自然,隐隐透着成熟的甜意。
有的小攤販也是本村的,認識小滿,蘇小滿也大方應下,仔細挑選着蔬菜。她拿起一束菠菜,菜葉的邊緣還沾着一點新鮮的泥土,露水從葉尖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攤主是一位年長的婦人,也是同村的,“小滿親自來趕集啊,你媽去上班了?”
蘇小滿笑着答應着,選了幾樣蔬菜。攤主拿起秤杆,一樣樣地秤起重來。
攤位旁邊,幾隻流浪貓懶洋洋地趴在太陽下打盹,一副生人勿擾的樣子。隻有一隻橘色的小貓跳起來,蹭到她的手邊,蘇小滿笑着摸了摸它的腦袋。
那隻貓蹭了蹭她的手指,似乎是在求撫摸,蘇小滿輕輕拍了拍它的背,笑道:“真乖,太陽曬得舒服吧?”
買完媽媽列好的菜單,蘇小滿又拎着籃子,自己繞着集市溜達了一圈,買了些自己想買的東西。
等蘇小滿回到店裡時,已經快到中午了。小慧剛端了一杯拿鐵,送到柳樹下客人的座位上。
蘇小滿從籃子裡拿出草莓,交給小慧,做飲品用。她自己又洗了一盤,趁着店裡暫時不忙,和小慧一起坐在柳樹下的座位上吃草莓。
春風從水面上徐徐吹拂而來,無限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