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他忍不住回頭偷偷看了一眼。一貫不苟言笑的沈醫生,正目光溫和地看着蘇小滿,聲音低低地喚她:“過來。”
蘇小滿聽話地走到沈修平前,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她忍着手背的疼痛,把手遞到他面前。
沈修平輕輕地托起她的手腕,從木匣裡取出調好的藥液,用藥棉蘸了蘸,看着她的眼睛。
“先清潔傷口,藥粉才能發揮作用。不過,可能會有點疼。”他看着她的眼睛,小心地說。
蘇小滿點點頭。
他低下頭,目光專注在她的手背上。他下手極輕,用藥棉一點點清拭着。哪怕動作已經極盡輕柔,蘇小滿還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沈修平立刻停下,擡眸看她,滿眼都是緊張,“疼得厲害?”
蘇小滿抿唇搖頭,明明疼得額角就要冒汗,卻還是笑着說:“沒事,我知道你已經夠輕了。”
沈修平:“你如果疼,就告訴我。”
蘇小滿點點頭,偏頭看了他一眼,眼角帶着點調皮,“不過——”
“嗯?”沈修平專注地為她擦藥,沒有擡頭。他手下動作比剛才更輕柔了,連呼吸都壓得極輕。
“你是不是……過于緊張了點?”她的聲音輕軟,尾音帶着一點笑意,“剛剛從唐一鳴手裡把我手拽走那一下,我以為你要打人呢。”
沈修平手一頓,動作輕不可察地慢了半拍,片刻後才低聲道:“我怕他下手沒我穩。”
“所以你親自上?”她聲音裡帶着笑意,“沈醫生對病人真是負責啊。”
沈修平終于擡起頭,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想說,“因為你不一樣。”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唐突,最終還是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蘇小滿早已習慣他的沉默,這時手背上的灼燒感沒那麼強烈了,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專注的臉上。
她突然發現自己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金邊眼鏡後面,睫毛又黑又長,投下一道細密的陰影,半掩住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動作專注,神情溫柔,像是在處理某種珍貴而易碎的物品。蘇小滿忍不住在心底感慨,沈修平可真是個好醫生啊。
清潔完傷口,他從藥罐中取了一撮棕紅色的細粉,用藥匙輕輕撒在她的傷口上,一邊輕聲解釋:“紫草涼血退熱,黃柏清熱解毒,煅龍骨收斂生肌……這方子治輕度燙傷效果特别好。”
他撒藥粉的手法非常娴熟,薄薄一層,均勻地鋪在泛紅的皮膚上。接着,用一張特制的透氣藥紙蓋上,再用紗布輕輕纏繞。
“不要包太緊,要透氣,這樣更利于幹燥結痂。”他一邊纏紗布,一邊低聲叮囑。
蘇小滿看着他纏紗布的手,眼底笑意漸濃。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沈修平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沈修平,”她忽然開口,語氣像在打趣,又像在認真确認,“你是不是……特别擅長照顧人?”
沈修平手下的動作停了一瞬,才淡淡道:“醫生的基本素養。”
蘇小滿垂眼看着被妥帖包紮好的右手,藥粉的氣味清苦,卻帶着一股溫潤草香,忍不住輕輕吸了吸鼻子,說道:“你這藥,初聞起來有點苦,但是聞久了還是有一絲香氣的。”
沈修平手下的動作不停,解釋道:“中草藥講究君臣佐使,香,是因為加了兩味引藥。”
蘇小滿輕笑:“你們中醫還真是講究。”
“效果很好的,結痂後能不留疤。”這時候,紗布包紮好了,沈修平擡起頭來看着她。
“平時注意保持清潔幹燥,燙傷區域的皮膚非常敏感,避免摩擦和壓迫。”他溫聲叮囑道,頓了一下,又道:“傷口恢複期間,最好每天都來換藥。”
蘇小滿垂眸看着自己被包好的手,白色紗布繞了一圈,幹淨利落。她問:“每天都要來?”
“是的,而且我配的藥粉也要随狀态調整。”沈修平神色未變,收起藥瓶,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不過,你要是嫌麻煩,也可以自己換。”
蘇小滿“啧”了一聲,手指點了點紗布邊角,語氣帶着點無奈又認命的調侃:“我倒是想自己換,可惜手藝不精。”
她擡眼笑了笑,語氣俏皮:“既然有現成的專業人士,當然要人盡其用。”
沈修平沒接話,隻是垂眸整理着桌上的藥匣,指腹摩挲着瓶蓋,似是漫不經心。可他自己知道,他已經開始期待。
蘇小滿站起身,端詳了一下被層層包好的右手,擡頭望着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笑道:“今天的陽光真好,回頭我坐在荷塘邊曬曬,順便拍張手的照片,給我朋友圈加點中醫濾鏡。”
沈修平合上藥匣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站起身,跟在她身後,把她送到門口,又叮囑道:“這幾天避免食用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吃些清淡的,有利于傷口愈合。”
“知道了,沈醫生。”蘇小滿笑着,道别離去,“明天見。”
直到蘇小滿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修平才慢慢走回來,将那些尚未用完的藥粉收進櫃子時,才發現指尖有一點點殘留。他擡起手,放到鼻尖下。
那是她皮膚的溫度和氣息,藏在藥香裡,淡淡的,像春天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