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後,沈修平和蘇小滿一同出門,步行前往醫館。
春日的早晨陽光正好,風不燥不寒,拂在臉上帶着淡淡的暖意,路兩旁的早櫻含苞,枝頭吐綠,一派明媚的春意。
蘇小滿輕輕伸了個懶腰,深吸一口氣,仰頭望着湛藍晴朗的天,笑着感歎:“今天天氣太好了,真是個适合結婚的好日子。”
她語氣輕快,隻是随口一說。卻不知這句話像細針般,在沈修平的心頭輕輕紮了一下。
如果她有一天要嫁人了,會不會也像今天這樣,走在另一個男人身旁,笑着說“天氣真好”?
這個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突然感覺無法承受,插在褲兜裡的雙手也不自覺的攥緊了。
隻是,他太過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她從未把他放在心上,他也從來不是她在意的人。
這不是她的錯,可是,他呢?
那個小心翼翼守着少年心事、不敢靠近一步的自己,就因為這點可憐的自尊心,難道他就準備一直站在原地嗎?
沈修平一路上心緒不甯。他忽然覺得這段路,好像比平時要短一些,又比平時,要長一些。
到了醫館,張樂他們已經到了,張樂正在收拾衛生,唐一鳴在翻看今天的預約表。蘇小滿笑着和他們打招呼,跟着沈修平進了診室。
沈修平穿上白大褂才轉過身來,又變成了那個冷靜的醫生。
蘇小滿已經乖乖坐在診桌一側等着他。沈修平小心地解開她手上的紗布。手背的傷口已經結起淺淺一層痂,顔色幹燥,恢複情況比他預想中還要好。
他仔細檢查了一下,才開口道:“恢複得不錯,很快就不用包紗布了。”
“真的嗎?”蘇小滿眼睛一亮,“那是不是也不需要天天來了?”
她語氣裡的驚喜突然刺痛了他,他手上動作輕輕一頓,垂下眼睫,“不必天天來了,就這麼高興嗎?”
他的語調不高不低,聽不出起伏,可那一瞬間,她卻怔住了。
她從他平靜的話音裡,捕捉到一點不屬于醫生的情緒——帶着一點淡淡的失落,或者,還有一絲隐約的委屈?
她不禁收斂了笑意,認真地看向他。
卻見沈修平正微微低着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拿着新的紗布慢慢纏着,眼眸低垂,看不到清他眼裡的情緒。
整個人像往常一樣冷靜、疏離,分寸得體。
蘇小滿看了幾秒,忽然釋然一笑,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敏感——她怎麼會以為,他那句話裡藏着什麼别的情緒?
一定是幻覺。
可她沒看到,他低垂的眼睫下掩着幾乎掩飾不住的落寞。
病人痊愈,作為醫生,他該高興的,不是嗎?
可他心裡卻清楚,這短短幾天,每天午後,她走進醫館坐在他面前的時光,也快要結束了。
這一刻,他不是醫生,他隻是一個控制不住自己心意的男人。
紗布纏好,包紮完成,蘇小滿起身,笑着跟沈修平道别:“那我先回去了。”
沈修平也站起身,走到門口,原本該目送道别的,卻不知怎的,他心裡突然生出些戀戀不舍之意,話已先一步出口:“我送送你。”
語氣淡淡的,像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客套。
蘇小滿擡頭看他,卻見他目視前方,神情自若,已大步邁出門檻。她隻好收起疑惑,擡腳跟上。
兩人并肩走出杏林堂,春風不緊不慢地吹着。
走了幾步,沈修平忽然開口:“喝完喜酒就回來嗎?”
“對,應該中午婚禮儀式結束後就能回來。”蘇小滿輕松回答。
他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可他腳下的步子卻放得比平常更慢了些,像是想把這一段短短的路,拖得更久一點。
兩人走過南大街,到了荷塘拐角處,蘇小滿停下腳步,笑着道:“送到這兒就好啦。”
沈修平也停下,側頭看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隻是低聲道:“你的手雖然快要好了,但還是要小心。”
她擡頭沖他一笑,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春色:“知道啦,沈醫生。”
說完便擺擺手,轉身離開了,長裙下擺露出一角細碎印花,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擺動,像春風裡開出的一簇簇野花。
沈修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在荷塘邊如煙的垂柳間若隐若現,腳步輕快,像是被什麼溫柔的東西牽引着。
就在她走到咖啡店門前那一刻,她像感應到了什麼,忽然轉過頭,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沈修平一怔,下意識也擡手回應了一下。
直到她推門進去,他才慢慢收回手。指尖,還留着她手背上那層紗布的溫度。
他久久未動。
這一整段清晨的風,仿佛都被她轉身時那個回眸的笑意收了起來,一點不剩地,藏進了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