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見自覺話說得很清楚,言之鑿鑿:“你無論做得多好,都會有人不滿意。”
“那你呢?”
餘光裡周秋山突然看向了自己。
“我……”
他蓦地慌張了起來,手一抖麥酒撒了,騰起的花白泡沫滴在硬石上,倉皇間他的膝蓋和周秋山再次撞在一起。
陳長見倏地僵住了,慌亂間用手擦了擦,話語間卻依舊沒有留下空白。
“我怎麼看你很重要嗎?”
周秋山嘴角抿緊依舊盯着他,他聲音微啞:“嗯。”
“我……可能……”陳長見感覺嗓子格外得幹,像是不會說話,他攢足勁兒才結結巴巴地說完了下面幾個字。
“不讨厭你吧。”
周秋山笑了。明晃晃的光從他臉上打過。
之前在燒烤攤已經被否定過的答案,這一刻再次慢慢爬了上來。
陳長見起了身,輕跳下去,他走到江邊拿起一顆石頭丢出去。他水漂打得很好,接連在平靜的水面上彈起一片片不清楚的漣漪。
“隻是不太讨厭。”
他攥着拳站在風裡,話裡透着憤懑:“笑個屁。”
周秋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語調已經揚了起來:“你沒看我,怎麼知道我笑沒笑?”
“你怎麼知道我沒看?”
他直接轉過去,看見周秋山坐在那裡。身後燈光傾倒,和印象裡舞台上的樣子重疊。
陳長見難以控制地瞟了過去。
蘇打水挂在唇邊晶瑩透亮。
“你……”
不能。
“周秋山,你……”
他說得像是在自言自語,周秋山第一遍沒有聽見,這時他才擡了頭:“什麼?”
不過。
碎發被風穿的淩亂,戳進眼睛裡有點酸痛。陳長見伸手抓了下。
他一步一步走近,坐在周秋山旁邊。對方的體溫似乎也能感受到。
周秋山一點也沒有動彈。
而他的臉幾乎就要貼上他。
距離被拉到最近,目光相觸,眼睫輕微刮過他的肌膚。陳長見呼吸一輕一重,他看着他的眼睛,又撤了回來:“我看你睡着沒有。”
周秋山垂眼,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罐口冷質的邊緣,金屬變形的聲音清晰刺耳。他的視野裡是陳長見靠近的手,擡眸就看見了他通紅的耳廓。
欲言又止
“陳長見。”
陳長見心裡一陣狂跳。那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的那些龃龉。
是周秋山先這樣的。
他好像懂了,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間。好像懂了為什麼不敢碰他,湊近後快要到失常的心跳。好像懂了每一次絞盡腦汁的反擊卻總是失敗。
陳長見看過去,手指已經和他碰在一起,他長指微曲,往上纏住。
“是你先占我便宜。”
周秋山錯愕了一瞬,黑影從眼前晃過,話已經被堵住。
陳長見側過身吻了過來,麥酒的苦澀味。他太急了,閉上眼不敢看他。唇被撞得生疼,撞得他齒根發酸。
但他一觸即離,離開前虎牙無意識地擦過了周秋山的唇,留下一道淺痕。
是甜的。陳長見舌尖的甜意泛開,上次也是這樣味道。
讓人難忘,欲罷不能的酸糖。
渾身都在發燙,他的心突突得要跳出來,血管都在搏動,身體陌生的震顫讓他快失去理智。
不僅如此,陳長見還要說一個斷論。
他舔了舔依舊幹澀的唇:“你喜歡我。”
周秋山眼裡的情緒漸漸沉重,但語氣卻似乎沒有分毫波動。他克制地瞥了陳長見一眼。
“嗯。”
陳長見把手中罐頭捏得變了形。
怎麼會不記得。
心思細到可以去當偵探的人。
能根據自己去醫院的時間推出自己的目的,連徐正志都能發現自己嘴破了一塊,他也知道自己在躲他,可是……
為什麼不問?
狡猾的膽小鬼——明明先騙走自己的東西,但還要尋求公正。
“不是記不得嗎?”他突然頑劣地笑了,胸膛湧上的情緒無法抑制。他又氣又惱,還帶着點自暴自棄的憤懑。
騙子。
他一直在相信這個騙子。
像是借着酒精将心中的不滿全部說出來。陳長見極力控制着那一份氣急敗壞。
“我喝醉了,今天也忘了吧。”
他外表看起來沒有異常,但其實全身緊繃。黑亮的眼睛像是被微風引起了顫動,在模糊的暗色裡盯着周秋山。
好笨的人。
周秋山手收得緊了。
“不行。”
他的話輕緩落下,伸手将陳長見的帽子帶上。
陳長見視線驟黑。
磕碰間他聽見汽水撒在地上的蘇爽聲,頭頂鐵軌震動火車呼嘯而過,遠處野貓被驚動的嚎叫起來。
容不得他走神,兩人氣息交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響在耳畔。
周秋山的虎口溫柔地卡着他的下巴,話裡卻沒什麼溫度:
“你再試試。”
他低下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