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榮幹笑兩聲，走幾步他又退了回來，說：“南遠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你何爺爺說人已經走了。”

陳長見停了筆，目光落在陳華榮放在一旁的鑰匙上。

陳華榮哪裡又不知道自己兒子是怎樣的。小時候養了隻貓但是陳長見過敏嚴重，他們硬生生趁陳長見不在的時候送給朋友。陳長見回來想方設法搞到地址和聯系方式，約好了時間最後卻又不去看。他問他為什麼。

陳長見說怕小貓現在過得很好，怕見了之後它再想起被自己丢棄。

陳華榮長歎了口氣：“是那個男生吧？别太難過。”

陳長見應了聲：“嗯。”

“初戀本來就是沒有結果的，你還會遇見更好的。”

多小的年紀，多短的時間。

感情向來沒有那麼多曆久彌香。

天氣漸漸轉暖一切都複蘇原樣。一些事情就那樣放在那，蒙塵積灰，再也不去碰。

那一年注定離他遠去。

陳長見在新學校不算出衆。進度題型，教法人際，每一樣他要花很多時間适應。

他費了老大勁追上進度，許久過後成績也不再是矚目的第一。一開始還有點低落，但少年人總是習慣挑戰的。旋即他又沉浸在看起來無窮無盡的奮鬥裡，後來久了别人跑得快他也不急，隻依着自己的區間裡慢慢挪。

他在新學校收獲了一群新的朋友。

生活和學習的節奏都很快，他的睡眠偶爾不好，但大多數時候已經能累到沾床就睡着。

倉皇間時間一點點往前溜走。

夜深人靜的時候，陳長見總會想起，那天歡姐對他說：“别被影響了。”

他離開的時候看了他們一眼。

白晃晃的走廊是他對遠中最後的記憶。

他不太會去想，但一想就睡不着。

有一天失眠，陳長見清理相冊的時候順着年月日往上搜羅，又一次滑到了那個視頻。

他一直知道它在哪裡。本以為自己會猶豫許久，行動卻先快了一步。

點開後畫外音清晰異常。

少年盯着自己的手指，撥弄着琴弦，攝影的人晃來晃去焦點仍是在人身上。

好像周遭的景象全然無關，隻能看見他。

陳長見隻聽了一句就關掉。

被掏空了般望着天花闆。手搭在眼睫上。

那些真實發生的瞬間明暗閃過。

熱鬧時鼎盛得讓人頭暈目眩，寂寥時仿佛丢掉了世界。

留下的片段隻有相握的手，吻過的痕迹，相擁的溫度。

許久許久，他慢慢蜷起來。

一場夢，卻讓後來的他無數次感覺鑽心的疼。

快接近高考的時候，突然來了條好友申請。一直等到考完他才用新手機号和南遠的老朋友聯系上。

陳長見道了姓名，接通的第二秒，一堆“陳哥”就淹沒在徐正志的破口大罵裡。

“陳長見，你他媽給我等着。報地址，老子來東城的時候絕對揍死你。”

沒多久，徐正志真帶了一群人來東城。陳長見去機場接他們，車子差點裝不下。

話放得狠，真老友見面了擡起的手卻變成了擁抱。

張弓白了，趙樹高了，鄧潇一更睿智了，鏡片比字典還厚。陳長見看着徐正志想了半天，感歎：“瘦了。”

趙樹說：“現在還好，高三膨脹得感覺都要爆了。”

這話一說，兩人打鬧中衆人瘋笑。

陳長見挨個幫他們把行李搬上車，還好都是糙爺們，大件都提前寄去學校。其他帶的不多，趙樹和張弓隻停一天，還要去北方開學，徐正志和鄧潇一則留着就不走了。

“行，放假的時候再約。”

又東拉西扯地聊一會，陳長見倒是好奇另一件事，他問道：“怎麼找到我的？”

他本想着遲早會再找他們，所有也沒急。

徐正志一聽就來氣：“你妹啊，我之前就抓到過她好多次，給我說她自己都不知道。都要畢業了才問到你大伯。你問問鄧潇一，氣得老子食不下咽，本來都不想找你了。就這麼巧我們又都報了東城的大學，必須來訛你點錢。”

鄧潇一附合：“你買單。“

陳長見瞄一眼後視鏡：“買多久？”

“還用說嘛？把今天包了，滿打滿算四年啊！”

高中三年，他在南遠和東城的時間對半切開。

曾經熟知的人又來了東城，再次把斷掉的軌道接上。他們一起喝酒大聊，一切都好像沒有變。

“我還遇見過你那個小弟，叫什麼趙以，是吧？他說周哥在資助他。”

飯桌上，鄧潇一瞧了眼陳長見連忙打斷他：“徐狗。”

“都多久了？都分開那麼久了，有多大仇啊……我畢業還和隔壁班那尖嘴在校服上簽了個名。”

其實陳長見走之前去見了一次趙以。他走進臨到頭了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在穿梭的人群中聽到大聲的“去你媽的”。擡眼看見趙以沖一個飛馳而過的摩托大罵，身後的中年婦女急急追上，挽住他的手拉了回來。

他給趙以發了最後一條消息：有事聯系這個電話。

但不知為何卻再沒有收到過。

陳長見手托着酒杯，大腦宕了機，眼神放空望向前方。

徐正志咂舌：“别啊。”

陳長見陷入了沉默。徐正志又說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年級第一轉學整個學校都沸騰了，因為傳出消息是因為陳長見和周秋山鬧翻了。他們因為初三那個女生，叫叫什麼來着？”

張弓說：“葉木依。”

陳長見瞥了張弓一眼，他記得張弓在人文節的那張紙條。也不知道加上沒，張弓無言看向窗外。

鄧潇一瞟了他們幾眼，提問道：“張弓，那個女生去哪了？”

張弓突然被問到一臉懵逼，又說：“喂你們不會以為我還對人家有意思吧？多久的事了。”

“就問一下，别炸别炸。”

“不知道……”沉寂片刻，他說，“好像去北方念書了。别看我，你們繼續！”

徐正志回過神來，繼續巴巴：“哦對，說你們因為她鬧架，鬧得非常難看。陳長見氣不過把周秋山打了一頓，因為打不過還直接把人告上了法庭，告的還是猥亵罪。

趙樹接茬道：“說你們因為一個女生打架不扯淡嗎？好像就有次吃了頓飯，話都沒說幾句。”

徐正志說：“我當時氣得要死，後來再聽到又給笑瘋了。”

鄧潇一：“重點不應該是陳哥打不過嗎？雖然周哥确實也不弱，但這也太瞧不起陳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陳長見心說重點難道不是猥亵嗎。

天知道他在南遠那邊的名聲變成啥樣了。

被他們一說，安上一些莫須有的名聲，陳長見方才的沉重從肩頭卸下不少。一切都沒變。

“真的太扯了。我都懶得和他們争。”

不知道他們聊了哪裡，陳長見一直笑沒說話心裡卻想着别的。等到他的思緒從遙遠的思緒回來，才在大家都聊淨的時候囫囵一句：“他在哪？”

所有人都錯愕了一瞬。相看無言，陳長見不明白。

隻有鄧潇一先反應過來，知道陳長見說的“他”是誰。他看了一眼陳長見，說：“他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