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望遠極好，登高倒還不夠，下次帶你去個好地方。一定配得上你那句‘空氣響亮，大地洞開’。那裡還能看到成片的香荑。”

我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話。

我們并肩看了會夕陽。斜陽沉重，空氣金黃。這個黃昏持續了很久很久，仿佛這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屬于黃昏。

太陽已完全沒入山巒中，天邊的晚霞也從紅色退成了青紫，夜幕馬上就要降臨了。腦子裡的聲音響起：

想再同他并肩站一會。

但有什麼意義呢？

我遂率先打破了沉默。

“再不回去春桃要擔心我了。”

“嗯”

“走吧”他轉過身，護着我一步步邁下高階。

“對了”城樓下到一半，容若叫住我。

“這個東西，還給你？”

說着從袖袋中掏出一個荷包，我沒見過，看着陌生，但心裡莫名一緊。

“這是，做什麼？”

“去年去圍場，你跟着你阿瑪同去，有一日圍獵結束，你讓多兒帶給我的。”

他小聲提醒我。

哦，原來是正主的小心思。

看我沒接，他有些遲疑，手舉在半空擡也不是放也不是。

仔細看看，上面雖不是鴛鴦戲水這種爛俗的圖案，是一朵荷花，一個蓮蓬，還有兩隻鵝黃色小鴨，還用正主最愛的鵝黃色封邊，上面還有兩顆金色的鈴铛，倒别有一番風趣。

“瞧我，都忘了這茬了。上面這鴨子不錯。”

我隻能用自嘲掩蓋當時的心意。

“那是兩隻天鵝。”容若皺了皺眉。

我怔了一下，而後莞爾一笑，擡眼看他。

這一眼不是為我看，而是為你。

我在心中對她說。

“既然送給容若哥哥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若不喜歡，便丢了去好了。”

畢竟是正主的一片心意，我不想讓它枉費。如果真的得不到珍惜，管他鴨子還是天鵝，都與我無關了。

說完，我便扭過去繼續下樓，至于那個荷包的去處，既然已切斷跟上一世的聯系，我也不想再追究。

落到平地，看到侍衛正要關宮門，他跨上拴在門口的馬，兩個侍從也跨上馬，三匹馬兒吐着氣息準備好了随時飛奔。

我站在地上感覺距離他好遠。他拉好缰繩複又看了我一眼。我屈了屈身道：“王爺萬安”。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扯了缰繩調轉馬頭疾馳出宮門。

回到地面上，我還是佟佳氏的格格，他還是葉赫那拉氏中最受康熙重用的臣子。

“妹妹，今兒個去見老祖宗的時候，老人家問到妹妹了，還問說大典準備的怎麼樣了，讓我明天帶着妹妹一同去請安。”

幾日後的午後，我正在赫舍裡姐姐殿裡吃着茶，她提醒我明日要記得帶着終版的預算數據。

進宮第二十天，我終于等到孝莊的再次召見。

春桃要跟我去，我沒讓，怕再惹下任何禍端，留得春桃在好歹有人幫我報信。

怎的把見孝莊這件事看的如同赴死一般？我坐在鏡子前，自嘲的笑了笑。

“小姐真的不需要我陪着嗎？”

春桃還是不放心。好在調教了這麼久，她終于可以在我們倆單獨相處的時候不自稱為“奴婢”了。

“不用，你留下來。昨兒個赫舍裡姐姐說今日小廚房煲湯，幫我留一碗溫着。”我擺弄着耳墜子，晃了晃腦袋，小巧的耳墜甩在瓊脂般的臉頰上。

“小姐，你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吃？”春桃可能想翻白眼。

“哈哈，怎的你把我見老祖宗這件事看得如赴死一般？”

我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好像這樣，心裡就能瞬間輕松不少。

“小姐這樣說我死一萬次都不夠了。”春桃急急要來捂我的嘴。

“唔，可别弄壞了我的妝。”

我躲掉她的手，回首沾了梳妝台上的胭脂粉子塗在春桃臉蛋上。主仆二人鬧作一團。

“行啦，記得湯頭給我留好！回見了您呐！”

我學着皇城根兒下的老北京話跟春桃飛了個吻。

出了自己的院兒，看到轎子已經等在宮門口了，我急匆匆加快腳步，捏緊手裡的預算，深呼吸了兩下，去跟赫舍裡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