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何處别處此處 > 第67章 南懷仁

第67章 南懷仁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恍惚間,玄烨仿佛真的看到了神女。

南懷仁捧着測繪規尺的手微微發抖,那柄鑲着哈布斯堡徽章的銀尺"當啷"落地,驚得梁九功拂塵上的麈尾炸開如雪。

"佟佳姑娘可願觀瞻泰西星圖?"

南懷仁激動了,突然抖開一卷靛藍羊皮,獵戶座的銀線刺繡映得萩兒眸中星河璀璨。玄烨瞧見她下意識屈指計算黃道傾角,那手勢竟與欽天監老監正推演日食時如出一轍。震驚之餘,他瞥見鎏金香爐裡沉香灰突然坍落,仿佛堆出個微縮的喜馬拉雅山脈。

當暮色徹底漫過萬字錦地紋窗棂時,萩兒正用朱砂筆在南懷仁的草稿上批注等高線。玄烨站在一旁反而無所事事,隻默然将冰鎮酸梅湯推至她手邊,屋内太熱,琉璃盞壁上凝着的水珠劃過"直隸運河"的墨迹,倒像為她憑空造了條潺潺春水。

玄烨望着她袖口沾染的普魯士藍顔料,忽然覺得這顔色比江南的煙雨更配她。

南懷仁告退時已夜深了,他離開時頻頻回望,十字架項鍊在燭光裡晃成個銀色的問号。玄烨撫過被萩兒指甲戳破的"岡仁波齊",忽然低笑:"原來朕的江山裡,藏着隻吞食星圖的青鸾。"

思了半瞬,萩兒手中瓷盞磕在紫檀案幾上發出清響,她伸手去扶搖搖欲墜的玉簪,腕上翡翠镯子撞出空靈的顫音:

"臣女幼時聽科爾沁的薩滿說,鴻雁折了翼也要往北飛。"

而後,她恭敬跪下,行了大禮:

“得益于前些年一直陪老祖宗禮佛的緣故,臣女曾與仁波切學過三年藏語,也着手翻譯過《大藏經》,《甘珠爾》經匣夾層的衛藏地形圖,臣女也曾謄抄過多遍。雖知道個大概,但真要補全這《坤輿全圖》,還必得深入腹地親自探求描摹。臣女請求,深入西藏,為萬歲爺完成。”

她說着最堅定的承諾,尾音卻裹着未曾有過的溫軟。

玄烨還沉浸在她剛才有如神助的翩然身影中,星眸閃爍,她竟還想着要逃?倒是不去漠北了,要去更危險的藏地?

于是蹙眉,賭氣般背過身去不看她,冷聲道:

"之前派去的測繪使臣在喀爾喀失蹤月餘,你真當藏地是禦花園?”

"又或者,你當他們是吃素的?他們剝人皮做戰鼓!"

打算兩句将她吓退,她一屆深閨女子,連京城都沒出過的,怎知藏地危險?

隻見她默不作聲,在原地跪了半晌,低頭默默道:

“臣女的命早在正月初八就已獻祭給天家了,聖上還要什麼?不如都拿了去罷——”

他竟啞口無言。

晌久,連句告退都沒有的,等玄烨聽到懸廊門開合的那聲兒,再扭過身去,她影影綽綽的,已走遠了。

萩兒離開的影子被暮色拉得很長,斜斜切過被梁九功帶人釘在牆上的《坤輿全圖》,玄烨看着她的側影沒入雕花門扉,梁九功正要掌燈,卻被他擡手止住。黑暗裡,案上那碟楊梅漬漸漸滲出暗紅的水光。

殿内突然安靜得可怕。梁九功看見少年天子攥着的那張行程單在發抖,上面還粘着片幹枯的桂花——是前日玄烨親自去禦花園挑來做桂花糖的。

"滾!"

玄烨抓起銅鑰匙砸向蟠龍柱,又指着托盤對梁九功吼:“把這些破爛扔了!告訴曹寅,那宅子改作行宮!”

等萩兒走遠,梁九功蹲着收拾滿地狼藉時,聽見玄烨啞着嗓子問:

“馬車裡的貂絨坐墊撤了嗎?”

他擡頭看見皇上正盯着案角的小木盒——裡頭裝着治療暈船的藥丸,是太醫院連夜配的。

如果走運河下江南,他擔心她會暈船。

“回萬歲爺,都按您吩咐換了加棉的——”

梁九功話沒說完,就見玄烨抓起木盒扔進炭盆,火光裡隐約露出盒底刻的小字:

萩專用。

玄烨心裡别扭着與自己較勁,都想好了今天她進宮來好好聊兩句,怎的半路殺出個南懷仁,同萩兒的叙舊變成了公事彙報還不算,又是這樣不歡而散的收場。還是怪自己,既然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幹嘛又招了她,最後還不是弄巧成拙,同去年夏日一樣,甚至更糟。

那日屏退衆人後,玄烨幾乎一夜沒睡,暗自琢磨了很久。

養心殿的燭火在五更天裡忽明忽暗,玄烨指尖摩挲着湯若望臨終前呈上的《藏地經緯殘稿》,羊皮卷上染着幾點幹涸的咳血。本想着讓南懷仁帶着西洋望遠鏡與測繪羅盤進藏可以完成測繪使命,誰知卻在岡仁波齊山下被高原風雪逼得咳血不止,連苯教祭司的星軌暗語都沒破譯完就铩羽而歸。

紫檀禦案上堆疊的題本泛着刺眼的朱紅,玄烨抓起案上一本雲南巡撫的奏折冷笑。

恍惚間,少年天子仿佛看到吳三桂舊部的陰影如同滇南潮濕的瘴氣,順着茶馬古道悄然滲入雪域。雲南将軍呈報的藏邊馬幫賬冊裡,今年竟查出十七車本該送往紮什倫布寺的禦賜金汁唐卡,最終出現在青海和碩特部汗王的營帳。

更蹊跷的是,五世□□的《祝壽法會疏》已有整整兩年未抵京城——上個月理藩院派去的筆帖式,至今還在康定驿站裝病拖延行程。

更漏聲裡,玄烨閉目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他何嘗不知六百裡加急的奏折要經十三道衙門的手,通政使司的滿文譯官、内閣的票拟中書、甚至乾清門侍衛都能給軍報裹上一層胭脂水粉。

殿外傳來三聲雲闆,玄烨猛地睜眼盯着輿圖上标紅的藏南隘口。他忽然想起南懷仁赴藏前用拉丁文寫的那句:“陛下需要一雙能穿透喜馬拉雅山的眼睛。”

可大清的祖制像塊冷硬的鎮紙,死死壓着他試圖伸向雪域暗處的帝王心術——那些明朝錦衣衛在高原飛檐走壁的故事,終究隻能在《太祖實錄》的夾縫裡蒙塵。

想到盧家手裡這些年攢下的醜聞,好在是正月初八盧雨婵進納蘭家門那日,在慈甯宮佛堂,由老祖宗帶着他将所有正本都混在香灰中燒了個幹淨。

那些折子亦真亦假已無從辯駁,但那日老祖宗面上緊鎖的眉頭是真,他手心裡沁出的汗也是真。

他絕不能失去對這個帝|國的掌控。

絕對不可以。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