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逍仿佛突然被什麼擊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從沒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父親說母親是在生她以後不久便病逝了。此後,父親終生沒有再續娶。所以,裴逍一直覺得父親對母親的情意是很深的。父親心裡一定也深深惦念着母親,雖然平日裡從不顯現,但是一旦喝醉了,他便會反複吟詠一些纏綿悱恻的詩詞,彈一些極為悲戚的曲子。就這樣,父親在深山之中守着回憶,苦苦惦念了十幾年。
可如果是這樣,那百裡三夫人自傷身體,苦等那五年,又算什麼呢?
她此時見到自己,心裡又該是何等苦澀?
裴逍心中雖不忍,但到底還是想弄清楚此事,便開了口,“三夫人是不是認錯人了?”
林清月擡眸看向裴逍,“不會。那玉佩是你父親家傳之物,雖不名貴,但卻是他非常珍重的。況且見你如此,與當年的裴郎雖然容貌不很像,但行事舉動間,俨然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還有什麼不信?”
“可是家父裴秀,隻是個在邊境縣城裡的小掌櫃,怎麼會認識夫人呢?”裴逍又問道。
百裡三夫人疑惑地看向裴逍,随即她嘴角輕扯了一下,自嘲般地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找不到。”說完,她将頭埋進了手裡,掩面哭了起來。
裴逍此前已經基本确定父親就是國子生裴晔,在長安待過,那确實有可能與百裡三夫人結識。此時見百裡三夫人如此反應,她心裡更加确定了父親應該就是百裡三夫人所等的那個人。
但她一來不知當年是非曲直,不知可以說點什麼安慰百裡三夫人,二來也不知道百裡三夫人知道父親的身份後會不會有别的麻煩,隻好靜靜坐着,任百裡三夫人将多年積攢的情感發洩出來,或許是思念,或許是埋怨,或許是不甘,也或許是懊悔。
許久後,門外傳來了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清月,可安好?”
百裡三夫人停止了啜泣,從帕子中擡起頭來。她雙眼通紅,臉上還淌着兩行淚,似乎整個人才又重新回到了這個世間。她看向裴逍,一臉歉意道,“裴公子,令尊曾是我的好友,所以聽到他的消息,我才如此失态。實在是對不住。”
“不妨事。”裴逍輕聲回道。
這時,林清月方才提高聲音沖着門外道,“無事,進來吧。”
話音落,一個三十上下的俊朗男子打開門走了進來,眉眼間和百裡搖光有兩分相似。一開門,他看到林清月的神情,眼中便露出了幾分擔憂和焦急,他疾走幾步近前來,待要開口,林清月擡手制止了他。
“這位裴逍,裴公子,是阿搖的同窗,也是我從前好友之子。”
那男子聽聞,方才看向裴逍,眼神中有些許不善。
林清月又看着裴逍介紹道,“裴公子,這是我相公,禦前指揮使百裡钊。”
裴逍起身端正揖了一禮,“見過百裡将軍。”
說完,半晌沒聽到百裡钊的回應,裴逍仍保持着揖禮的姿勢。
直到林清月的聲音響起,“阿钊。”那百裡钊方才說了一聲,“免禮,請上坐。”
“我沒事,不必擔心。适才我與裴公子叙舊,方才得知舊友已經過世,所以才會如此。”林清月向百裡钊解釋道。
百裡钊點了點頭,對裴逍說,“裴公子,之前阿搖帶回來的玉佩已經修補好了,我給到他了,還由他交還給你。”
裴逍聽聞玉佩已經補好,心中一喜,再次起身行禮道,“多謝百裡将軍”。
“不謝謝我嗎?”百裡搖光的聲音由遠及近。
裴逍轉身朝向百裡搖光,也要作揖。百裡搖光托了一把,攔住她道,“算了,咱們之間不需要這些虛禮。”
說着,百裡搖光将那塊補好的玉佩從懷中取出,放在了裴逍手裡。
那玉佩加了一圈黃金打造的邊框,斷裂處鑲了金以此來連接和固定碎裂的三塊。
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油然而生,裴逍嘴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這時,她突然想到百裡三夫人正是通過這玉認出是故人的,方才得知了父親的下落,不自覺地将目光投向了百裡三夫人。
隻見她也盯着這玉佩,神情怅惘。
看來百裡三夫人還是沒有放下啊,裴逍心道。
這時,百裡钊道,“你們同窗好像一起在商量什麼計劃,你們一同去吧。”
“好,三叔。”
百裡搖光引着裴逍出來,往姜飒他們休憩的客舍走,路上忍不住問裴逍,“你父親以前來過長安嗎?怎麼會與三嬸結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