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很是清楚,隻怕那日琳琅館中的情藥,是這個任性驕縱的公主所為。
原因嘛,也不難猜。
無怪乎仰慕顧晏,想生米做成熟飯罷了。
對顧晏這位上京女子閨中夢裡人來說,這樣的事實在無足驚怪。
隻是如此想來,自那日過後,她卻再未見到顧晏。
他似乎很忙,時常有關于他的消息傳來。
不同往日的溢美,這些日子朝野之上對他一片罵聲。
一是如今糧食貴到離譜。
百姓之間早早有屯糧的還好,那本就貧寒的幾乎難以度日。
而一片罵聲中,反倒是京中的富戶和世家貴族保持了詭異的緘默。
隻因他們都有暗中收購糧食。
漲價越高,自然越賺,是盼着糧價再上一個台階。
崔黛歸冷眼看着。
她手中已經積蓄不少銀錢,隻待外地糧商趕到,屆時糧價崩塌,就是她抄底購入之時。
起先她不過是想從顧晏手中分一杯羹,不想叫他太過得意。
可如今眼見京中慘狀,關邊月還關在獄中,前路兇險,她不禁生出一絲慶幸來。
有錢糧在手,或許日後即便不能安穩,也多條路。
她暗自估摸着,若運河那邊無人暗中使絆子,也就在這一兩日了。
而另一樁,則是同裕王府一案同時發生,轟轟烈烈的滅佛之政。
坊間傳聞,戶部上書陳列佛寺大興九條弊端。
而嘉帝自那日同文登郎嬉鬧後便染上風寒,實在沒有精力管太多。
最關心的除了裕王之事外,便是其中第三條:稅收。
民少僧多無人納稅,國庫漸空軍費縮減,不僅導緻此次赈災朝廷拿不出那麼多赈災錢,更是無力抗衡兵強馬壯的幾位節度使。
嘉帝才吃過大虧,自然不允許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他需要一個會生财且能對佛教下手的人來助他驅除僧侶增加稅收。
挑來挑去,最終選了顧晏——
他同戶部毫無幹系,且主導了京中糧價起伏,正是全權施行此政的不二人選。
這一日,崔黛歸一早便挂病假出宮。
與關邊月的十日之期到了,她一路趕至京兆尹,才知前一天關邊月便被移至大理寺。
可見拉成王下水的奏效了。
嘉帝重視此案,哪怕沒有找到那封信,他也願意借由此案将成王釘死。
不會輕易結案。
崔黛歸一路趕往大理寺,站在門前正愁怎麼進去時,李绶來了。
大理寺的人顯然認識這位太後心尖上的郡主,更知曉她如今是裕王府最大的苦主。
一見到她就快速将人請了進去。
崔黛歸目光微閃。
因着那封信,李绶如今不該如此招搖出現在大理寺。
嘉帝即便顧忌着裕王遺孤的身份沒有将她下獄,也該軟禁起來才對。
這情形,難道是嘉帝在引蛇出洞?
崔黛歸凝思片刻,整理一下衣擺走向大理寺大門。
衙役立刻攔下她,她卻道:“我是尚藥局的女官,郡主大病初愈來見關氏女,恐被其所傷,奉太後之命來貼身保護郡主。”
衙役将信将疑。
崔黛歸解下宮牌,厲聲呵斥:“若郡主有個萬一,難道爾等擔待得起?”
衙役掃她一眼,見隻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略一遲疑便讓人領着她進去了。
名為引路,實則監視。
崔黛歸也不在意,左不過她隻是趁機同關邊月交代幾句罷了。
何況她手上還有宮牌。
正是那日初醒,顧晏喂藥時,從他身上偷來的。
進得獄中,卻并未瞧見關邊月。
領路的人以為她是來找李绶的,因而解釋:“郡主隔兩日便會過來,此刻隻怕是在刑房。”
崔黛歸一愣,随即胸中燃起熊熊怒意。
竟用私刑!
她加快腳步進到刑房,卻見李绶捏着盞茶坐在一旁。
另一邊,是被潑了一身冷水的關邊月。
她整個人瘦了一圈,身上囚衣染血,頭發蓬亂,肩膀至腰腹部幾道鞭痕,隐約露出血肉。
閉着眼昏昏沉沉。
崔黛歸快步上前,一把奪過獄卒手中的鞭子,猛地朝李绶揮去。
見她突然到來,李绶尚在驚訝中,不妨一鞭迎面飛來,避讓間狼狽摔下椅子。
可腰上還是被掃到,瞬間印出血痕。
她慌忙起身,顧不得疼,兇神惡煞指着崔黛歸。
奈何嗓子被毀,說不出話來。
獄卒不明情況,正要奪下崔黛歸的鞭子。
崔黛歸當先将鞭子一扔,取出那宮牌翻過一面,将那印有“中書舍人顧晏”字樣的一面露在幾人面前。
“幾位認得這牌子罷?顧大人有話要問關氏,閑人回避!”
獄卒驚疑不已。
顧晏如今的兇名他們早有耳聞。
聽說是在處理滅佛一事,嘉帝給了他先斬後奏的權利。
那可真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如今怎的又摻和進這大理寺了?
可他們不敢問。
生怕一個不小心入了那位的耳,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李绶怒極,卻在看到顧晏的牌子後,心生忐忑。
這位的手段,她已然見識到了。
那日若不是顧舍人,她隻怕就要被嘉帝拷打至死。
是顧晏勸誡嘉帝,這才留得她一命,戴罪立功。
并且......當初便是他傳了那幾個字給她。
未逢良主,泣血枉然。
也正是因着這句話,她才膽大到鼓動父王謀反,與成王一脈扯上幹系。
如今若真被查出,她必死無疑。
可當初顧晏傳的那句話,又會有誰信呢?
她早已成了顧晏手底下的傀儡。
而崔黛歸——
果然同顧晏有染!
那日娴水閣之中,或許本應被捉的,就是他二人!
李绶臉色鐵青。
立在原地冷冷瞪着崔黛歸,卻因着這塊牌子不敢對她如何。
一咬牙,她轉過頭來,捏起茶盞朝關邊月砸去。
這一砸,關邊月悶哼一聲,掙紮着睜開眼。
就見站在前方,背對着自己的崔黛歸,擡手一耳光扇在李绶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