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他們兩個還是太窮了些。
窮到喜歡自讨沒趣,窮到不見到黃河不死心。
倆人穿上彼此最體面的衣服。
甄辛原本還計劃着換套衣服打扮得更成熟些,或提前找個化妝店來進行下“武裝”,讓粉底修飾掉臉上的稚氣,讓往後梳的發型能增加些年歲。
最後考慮到倆人的經濟情況,甄辛隻得放棄這一大計,倆人穿着同一款式的打折灰衛衣。她滿是忐忑地領着沈祈凡,來到了婚紗店的店門口。
時隔多年,以甄辛的記性她應該遺忘的。但那天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裡躍出的緊張,直至今日再度想起,甄辛的胸腔依舊會驟然狂跳起來。
三百塊啊,六年前她将近一個月的生活費。
縱然前方有刀山有火海,她也必須要生出一往無前的勇氣。
可惜走進婚紗店内,老天照例沒聽見甄辛内心反複的祈禱。沈祈凡的少年氣如有實質,縱然他努力闆着臉,冷淡着眉目佯裝起成人的可靠。
婚紗店老闆還是一眼就看出來沈祈凡的真實年齡。
“都還沒到二十吧。”
“這年紀也太小了。”
“長得确實挺帥啊。”
人如果長時間處在,一個需要察言觀色的環境中,那麼她将無師自通地學會根據語氣和微表情來揣測說話人的真實含義。
甄辛聽出來,婚紗店老闆已經有些意動了。
來都來了,她不要那麼輕易的放棄。
“老闆,讓我們試試嘛。”
“說不定他上鏡之後會顯老呢?”甄辛軟着語氣,嘴巴裡說着賣乖的玩笑話。
背地裡,甄辛伸手擰了下沈祈凡後腰的的肉,說話呀說話。
她急得恨不得附上沈祈凡的身。
“姐,讓我們試試吧。”甄辛沒收力,掐過去的力道應該是痛的,可沈祈凡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手繞至身後,不由分說地牽住甄辛藏在袖子裡,用力緊攥到指節發白的手。
天真的讀書仔彎着黑黝黝的眼,無聲地沖甄辛勾了勾唇,眸底亮晶晶的是安撫是強撐的自信是同甄辛一樣不成功便成仁的緊繃。
“行了行了,那你倆就試試吧。”婚紗店老闆帶着笑意的聲音響在耳畔,甄辛如蒙大赦,要不是顧忌着要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她真迫不及待地想在地上蹦上幾蹦。
甄辛激動得完全忘記甩開了沈祈凡握住她外套手腕處的掌,甚至還得意忘形地大抖了幾下胳膊,想要讓對方也感受下自己觸電般的興奮。
“你倆臉太嫩了,這妝必須得往老了化。”
婚紗店老闆再度開口的時候,甄辛已經竭力控制住了心頭的喜悅,她笑着沖沈祈凡眨了眨眼,倆人異口同聲地道了聲沒問題。
随後甄辛下意識地跟在婚紗店老闆身後,打算先去換衣服然後再化妝。走出兩步距離不到,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沈祈凡抓在手裡。
他手指虛虛地沿着甄辛的手腕扣了一圈,輕輕地抓着沒用力,乃至甄辛一直都忽略了那扣着他的手掌。
心情好時,甄辛就連佯裝的威脅也透着股不自知地親昵勁。她小幅度地呲了呲牙,顯擺似得沖沈祈凡晃了晃她的拳頭。
“放開。”甄辛的頤指氣使已頗具雛形。
穿婚紗的過程比甄辛想象得複雜,甄辛拎着裙子走出去時,沈祈凡已經閉上眼正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化妝。
聽到動靜,他眼皮眨了眨似想要在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卻被化妝師制止了。
甄辛背對着他坐下,蓬松的蕾絲裙攤在腿上觸感像是輕飄飄的雲朵,刺刺的癢癢的是從未感受過的新奇。
在此之前甄辛沒穿過婚紗,化妝她倒是化過,眼睛、嘴巴常常是她着重描繪的對象。
偏紫色調的,偏黑色調的口紅,全包的牢牢裹住上下眼睑的黑色眼線,越浮誇的越駭人的甄辛越喜歡。
每次塗抹上去,她都覺得自己像電視劇裡的大姐大,隻一眼就能讓所有人忌憚。讓他們不會再因為她的性别她的年紀,而随意看輕她、随意開着她的玩笑、以為她是一個誰都可以捏上一把任人欺負的軟包子。
隻有被眼線口黑描到不像人樣的時候,甄辛才有種煥然一新的、能夠做到昂首挺胸的,把所有向她投遞過來的視線都棄之不顧的自信。
婚紗店的化妝品光從色調上來說,就和甄辛平日常用的是磁鐵的兩級。
如果說她自己的胡亂塗抹是層層遞加的武裝,是自己給自己披上的铠甲。
那婚紗店偏粉調的裸系妝,則是一步步的解開甄辛厚重的盔甲。
望着鏡子裡的自己,甄辛萬分地不自在。
但她隻要想到即将拿到手的三百塊,甄辛就又恢複了身披铠甲幻想自己是大姐大時的勇氣與毅力。
她與沈祈凡兩個人在化妝椅上,一坐就是一個小時。
沈祈凡這次是真把頭發梳成了大人模樣,全部的發絲被化妝師一絲不苟地梳在了腦後,露出他光潔的額頭與不笑時略銳利的眉眼。
他的皮膚塗黑了很多,嘴角勾着抹似有若無的笑,是攝影師親自指點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