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從睡夢中醒來了。
沈恂初有些不情不願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便是蘭鶴野的那張臉。
緊張和擔憂的情緒填充着他的面部神經,緻使他的表情都顯得有些扭曲。
沈恂初顧不上跟他講話,先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後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謝天謝地,我的鼻子還在。”
但很快她就明白,她不應該這麼輕易草率的放松警惕。
隻不過這次的位置有所轉移。
不是鼻子,而是整條脊椎。
肺部的疼痛感後知後覺地燒上來,火辣辣的。喉嚨止不住地發癢,她咳嗽了一聲,嗆出一口血,多數都噴濺在了蘭鶴野的臉上。
“抱歉,”沈恂初有些尴尬地盯着蘭鶴野看了幾秒後,攥住袖子的一角給他輕輕擦了擦。
沈恂初痛得仿佛是在刀尖上滾了一遭,因此清除工作進行的十分艱難。還沒等完成四分之一,呆在那兒看上去像是在隐忍和爆發二者之間反複掙紮橫跳的蘭鶴野回了神。
沈恂初做好了面對暴風雨的準備,而蘭鶴野卻攥住了她貼在自己臉上的那隻手,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嗯……”沈恂初思索了一下然後問道,“我有個問題。”
蘭鶴野立馬接上她的話道:“你說。”
“你剛剛是不是報複我,趁其不備把我狠狠痛扁了一頓。”
蘭鶴野的嘴角輕微抽動,看向沈恂初的目光愈發嚴肅,仿佛是在考慮她腦子出問題的可能性。
不過他還是老實地交代了事情的經過,“你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刻意地停頓過後,他繼續平靜地說,“還差點兒直接砸到我。”
于是沈恂初得出結論。
高空抛物屬實要不得。
她輕歎口氣,調動全身肌肉艱難地将自己的上半身從地上推起來,然後環視着四周——
漂浮的水母,靜卧的麋鹿。
大大小小、不同時期風格迥異的的雕塑。
數不勝數。
是那個山谷!
如同煙花炸開在她的腦海中,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放聲尖叫。脊椎處的疼痛感愈發強烈,肋骨都要變成翅膀同她的血肉完全剝離。
為什麼?!
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難道不是一場夢嗎?!
沈恂初回頭,像抓住最後一棵救命稻草般地伸出手,緊緊地攥住蘭鶴野的胳膊,問:“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兩句話在蘭鶴野聽來完全是一個意思。
他不明白為什麼沈恂初的臉上驟然浮現出了一絲困惑,甚至帶着驚恐的表情,但幾乎是下一瞬的,他将另一隻手安撫般的覆蓋在沈恂初此時正在不住發顫的那隻手上,溫柔地說:“你忘了嗎?沈恂初。我們從倫薩到了A區,然後被那輛平越機車送到了這裡。”
如同融化了的鐵被滴入冷水中,“刺啦”一聲,沈恂初冷靜下來,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完全離開了身體。
她從蘭鶴野的掌心中将自己的手抽出來,捏上了蘭鶴野的下巴。
她甚至調整了一下姿勢,離蘭鶴野更近了一些,幾乎隻有一拳的距離。
她開始仔細地端詳起蘭鶴野。
從眉眼,到鼻梁,最後再到嘴唇。
“怎麼又來這樣無聊的把戲。”
盯着蘭鶴野看了一會兒後,沈恂初兀地嘲諷似的笑開,同時放開了自己的手。
嘴角上揚到一個很誇張的角度。
“都已經被我識破了你拙劣的表演了。”
“幹嘛還要這樣讨厭地跟到我的夢裡來。”
沈恂初有些厭惡地閉上雙眼。
如何才能夠在夢境裡面安眠呢?
她想。
我什麼時候才能擁有一個不被打擾的好的睡眠。
“沈恂初,”蘭鶴野蹙起眉。下颌線緊繃,連聲音都冷了,“你在說什麼?”
“你的意識還清醒嗎?”
沈恂初艱難地平躺下去,然後向他伸出一隻手,嘴裡嘟囔着,“請停止你這種無聊的把戲。”
“我說先生……嗯……女士……算了不管了,請您尊重一下我的個人隐私。”
“這是我的夢境。”
“您這樣貿然闖入,跟拉開我的被子說要跟我共枕而眠有什麼區别。”
“這樣很不禮貌你知不知道。”
“沈恂初。”
蘭鶴野看着她開口。
這是他見到沈恂初以來第一次打斷她。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那一刹那,沈恂初臉上那略顯不耐的表情僵住了。
仿佛是在給泥娃娃捏表情,她緩慢地将自己的面部肌肉推回到原處。
她躺在那裡,沉默了好半天。
太久了。
久到蘭鶴野都滿懷擔憂地想要伸手去觸碰她的時候,她平靜地開口。
“蘭鶴野。”
她說。
“你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