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你們下樓不久,1208發現了那扇門。”賀朝辭推了推下滑的鏡框,繼續說,“當時沒人能把門打開,1208的閻峽試圖鼓動大家撞門,被林駒拒絕了。”
梁修俨沉聲:“門框變形,門闆完全卡死,撞門屬實沒必要,也無意義,總之勸不動。”
一扇變形的門?謝浮玉眸光一凜,結合在11樓聞到的那縷若有似無的焦味,心中隐隐浮現出某個猜測。
幽暗的長廊從頭至尾不過十幾米,他們很快路過挂着1210門牌的房間,停在了走廊盡頭。
此時,應急通道外擠滿了幸存的玩家。
無需言語描述,大敞的雙扇對開門已然将通道裡的慘狀一覽無餘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原本漆□□仄的通道仿佛落入一片無垠的虛空,熊熊燃燒的火焰猶如永不熄滅的岩漿,自地底升起,間或發出哔哔剝剝的脆響,那是焚燒人骨時,高溫熔化脂肪的聲音。
熱浪翻湧撲向走廊,卻被一道看不見的門截住,如同潮汐卷上沙灘後觸碰到成群的暗礁,緩緩退去,複又卷土重來,一波接一波,恒無止息。
但流動的空氣無法攔截滔天的焦臭,泔水桶特有的酸與腥鋪天蓋地鑽進了12樓。
林駒站在人前,止不住地幹嘔,一雙眼睛卻緊緊盯着火光中逐漸拆解的四肢,臉頰被餘溫烤得通紅。
應急通道不是生路,而是一隻巨大的熔爐。
謝浮玉掩住口鼻,蹙眉向後退了一些,低聲問梁修俨:“門是什麼時候打開的?”
“七點三十二分至三十三分之間。”
之所以如此精确,是因為當時梁修俨擔心錯過五分鐘的熔斷節點,故而從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起,便讓剩下幾人拿出手機計時。
果然,副本不會無緣無故留出一端長達三小時的空白期。
倘若謝浮玉沒有猜錯,這三個小時恐怕是酒店集中處理垃圾的時間。
沉思間,後腰忽然被人戳了一下,殷浔附耳道:“施司仁不見了。”
的确,謝浮玉數了一圈前方的人頭,連他在内一共16人。
“會不會在......”不對,施司仁不可能單獨留在房間裡,即使副本有意削弱人鬼界限,但隻要看到施司仁,1209的兩人不可能想不起來他的真實身份。
好不容易擁有實體的鬼定然不會将自己投入火海,而電梯方才一直被他和殷浔占據,除了1209,施司仁還會去哪裡呢?
目光不由落向斜前方大門緊阖的1210,謝浮玉微仰起頭,貼着殷浔的耳朵,用氣音問:“還記得你看到的那兩輛餐車的具體位置嗎?”
殷浔會意,肯定道:“有點接近。”
聞言,謝浮玉若有所思,沉吟半晌,說:“先回去吧。”
眼下不到十點,稍後還有一餐宵夜等待解決,他怕再呆在這裡,已經消化的晚飯會從喉管裡於出來。
關上門,謝浮玉解開扣了一天的戰術背帶,問:“你還洗澡嗎?”
殷浔翻了翻衣櫃:“算了吧。”
沒有換洗衣物,用過的浴袍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反正今天已經是第二個晚上,眼睛一閉一睜,忍忍就過去了。
謝浮玉上下打量他兩眼,有些欲言又止,那句“邋裡邋遢的,今晚别和我睡”卡在嘴邊,最終還是咽了回去,免得他自作多情。
兩人一個坐在桌前研讀入住守則,一個縮在床尾翻來覆去地看工作日程表,打發時間。
十點三十分,宵夜如期而至。
今晚的餐食似乎格外豐盛,潔白的瓷盤中央躺着一塊碳燒羊腿,揭開保溫罩,焦黃的肉塊散發出孜然的香氣,餘溫未消,滲出來的油仍在哔剝作響,看起來鮮嫩可口。
但沒有人動筷。
謝浮玉瞥了一眼“羊腿”的紋理,反手将保溫罩蓋了回去。
殷浔:“......”按照萊斯這種處理方式,人類怎麼不算一種可回收垃圾呢?
緩了一會兒,兩人相繼起身,将宵夜倒進相應的垃圾桶内。
謝浮玉恹恹地耷拉着眉眼,倚坐在床頭打了個哈欠。
殷浔在另一張床邊坐下:“不睡嗎?”
“睡不了。”謝浮玉垂眼望向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快要十二點了。”
十二點以後是為期六十分鐘的清潔時間,屆時鬼怪穿行,明亮的紫外線燈會為他們指引方向。
今夜沒有化作行屍走肉的人類,唯一可能在一點前進入走廊的,隻有純粹的鬼。
褪去一身非法占有的皮囊,腐爛的皮肉之下,興許是一隻千瘡百孔的骷髅骨架。
他們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殷浔擡手熄掉了屋子裡所有的燈,和謝浮玉并排蹲坐在門後。
第一縷淡紫色光線從門縫中漏進來時,外面響起了一道極其細微的門鎖轉動的聲音,随後是與昨晚相同的動靜,房門開合,有什麼東西跑了出來。
緊接着是約莫半分鐘的留白,就在兩人做好心理準備迎接刺耳的撓牆聲時,啪嗒——
又有一扇房門打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