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浮玉垂眼看向殷浔手指的地方。
那是幾張注意事項的交界處,類似四宮格大頭貼兩條對稱軸的交點。
左上那張A4紙有點翹邊,可能是貼了有一段時間,雙面膠的粘性已經失效。
翹起的一角露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縫隙,縫隙之下是一片純白。
這抹白與公告欄白色的底闆完美融合,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這玩意兒和白闆完全是兩種材質。
因為它不會反光。
公告欄底闆是一塊表面光滑平整的白闆,光線穿過玻璃打在白闆上,整塊闆子未被遮擋的部分應該比白紙具有更高的明度。
但這抹白是暗調的,自然光仿佛永遠都照不到它,光線被吸收了。
謝浮玉彎腰湊近了些,幾乎是趴在玻璃上研究這抹白。
打印注意事項的A4紙紙質很差,粗糙而單薄。
看了一會兒,謝浮玉認為這抹白和注意事項來自同一包打印紙。
注意事項大約采用一點五倍行距打印,字體不大,所以行間距顯得格外寬,盯久了隐隐約約能看到兩行純黑色的墨迹之間似乎還有一層非常淺淡的墨色。
好像有另一份文件疊放在注意事項下方,如果不是那層翹邊露出了破綻,兩份文件應該完全重合。
謝浮玉直覺殷浔發現的這份文件會是關鍵線索。
可惜他們沒有打開公告欄的鑰匙,除非砸碎玻璃暴力推平,順便把覆蓋在最上方的注意事項撕掉。
但這樣可能造成兩個後果,一是違反管理條例中提到的“禁止破壞公物”,二是撕掉注意事項的同時,殘留的雙面膠有一定幾率會損壞藏在下面的那份文件。
“如果宿管隻負責十樓,其實試試也行。”殷浔看起來蠢蠢欲動。
不過謝浮玉清楚他隻是嘴上說說,實際并不會采取行動。
殷浔很謹慎,大多數時候表現出相反的性格也許是長期僞裝之下刻進骨子裡的一種習慣。
太聰明容易引起别人的防備,太愚蠢又總有人想拿他當炮灰,時不時抖機靈再加上一點瘋瘋癫癫對他來說剛剛好。
通常情況下沒有人會主動招惹一個瘋子。
但謝浮玉和他關系不一般,殷浔口嗨完之後覺得這種行為有點傷人,偏過頭果然看見謝浮玉皺着眉。
“阿郁,我......”
謝浮玉聞聲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疑惑:“怎麼了?”
殷浔一愣,随後意識到對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謝浮玉垂着眼依舊在看那個翹邊,皺眉應該是有了新的想法。
殷浔欲言又止,最終摸摸鼻子湊過去,同他腦袋挨着腦袋,一起鑽研注意事項背後的文件。
沒人說話,空氣于是暫時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謝浮玉輕喃:“這裡好像有點紅……”
會不會是另一份紅頭文件?
“二局……”他眯起眼睛仔細辨認,“關于,基礎設施,招标……”
不行,注意事項太礙眼了,加上線索很碎,謝浮玉有些暈頭轉向。
他捏捏眉心,轉頭看向門外的荒地,試圖用綠色植被放空大腦和眼睛。
然而人一旦開始思考,大腦就會逐漸激活,思維自動發散,剛才摳出來的幾個詞在眼前來回排列組合。
二局、标書、荒地、新大樓、埋屍……有沒有一種可能,被蓋住的文件是某某分局關于新大樓修建的項目招标書?
想到這裡,謝浮玉收回目光,重新趴回玻璃前。
“假設這是一份修建新大樓的通知,貼在實驗室......”話沒說完,殷浔擡手捂住了他的嘴。
謝浮玉不明所以,被迫保持着面朝公告欄的姿勢,目光直直落在注意事項上。
玻璃映照出兩人模糊的身影,殷浔不着痕迹地降低重心。
被他擋住的人影終于完全進入了玻璃的反光範圍。
那是一個女人。
謝浮玉看不清她的臉,但大緻能從身形與衣服輪廓中推斷出來人的身份。
女人穿着一身長及腳踝的白大褂,衣領一絲不苟扣到最上一粒扣子。
她左胸前别了一塊銘牌,如同在茫茫雪山裡豎起一面鮮紅的旗幟,不鏽鋼反射出冰冷的光澤,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自他們到達一樓以來,電梯沒有發出過任何響動。
女人是憑空出現的。
謝浮玉視線緩緩下移,看見她踩在地面的雙腳時不知怎地松了口氣。
還行,起碼不是懸空的,NPC出場方式别緻一些很正常,但踩着地面站立或行走至少能夠說明——
在NPC的視角裡,她是人。
垂在身側的手被人捏了捏,謝浮玉微微側過臉,正對上殷浔的眼睛,灰瞳底部流露出幾分詢問的意思。
時間有限,他們不可能一直卡在公告欄邊,轉身是必然的。
目前為止兩人沒有任何違背注意事項的舉動,副本如果打算鑽規則的空子迫害玩家,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派個NPC出來引導他們違規。
謝浮玉于是輕輕點了點頭。
殷浔收到信号,松開他的瞬間兩人一起轉身。
與此同時,四下掀起一道細小的氣流波動。
謝浮玉本能向後躲避,肩膀不小心撞到了公告欄,一股莫名的寒意隔着外套傳來。
視野中有什麼東西倏然逼近,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女人以一種人眼無法捕捉的速度閃身來到他面前,卡頓幾秒後冷不丁湊近。
她像絕大多數高度近視卻沒戴眼鏡的人那樣,把眼睛眯成一條狹窄的縫隙,然後透過這條幾近于無的縫隙觀察謝浮玉。
謝浮玉和殷浔也在看她。
女人的長相并不陌生,甚至稱得上熟悉,隻不過一樓的她不再是宿管,殷浔瞥見銘牌上的内容——
Aether實驗室研究助理夏易潼。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夏易潼冷聲問,“沒記錯的話,今天好像是周末。”
很好,觸發了新的場景和背景故事,看來下樓這步棋沒有走錯。
在夏易潼的認知中,實驗室今天應該放假,因此殷浔和謝浮玉的存在顯得不合理。
好在一個合格的牛馬沒有假期,殷浔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謝浮玉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夏老師,我是齊文。”他張口就來。
進實驗室肯定是為了做實驗,齊文經常在實驗室熬夜,周末繼續加班也無不可。
而且夏易潼剛才一直盯着他看,問問題的時候目光也沒有從他臉上移開,所以由謝浮玉解釋兩人的來意更加妥當。
夏易潼好像真的被唬住了。
謝浮玉繼續編:“導師着急要實驗結果,我今天過來趕一下進度。”
他們必須進入實驗室尋找線索,為免夏易潼阻攔,他搬出了傳說裡的無良導師。
話音剛落,謝浮玉果然從夏易潼眼中窺見一絲恐懼。
夏易潼應該認可了他的身份。
兩人還沒來得及松氣,NPC又問:“那他呢?”
突然被cue的殷浔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
他們了解到的實驗組成員隻有朱成俊、齊文和鬼學長,其中朱成俊已經被列入違規名單,鬼學長叫什麼不知道,三個身份能用的僅剩齊文。
他總不能直接說自己叫鬼學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