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浔擡起頭,目光掃過天花闆上星羅密布的攝像頭。
屋頂正中央懸着一台腦袋大小的三百六十度全景監控,像一隻巨大的眼睛,漆黑屏幕背後滿是瑣碎的電子元件,猶如密密麻麻的複眼監視着學生們的一舉一動。
任何反常的行為都難逃幕後黑手的嚴密管控。
這份文字材料必須看起來足夠普通,散落在一堆文件中不會太過顯眼,可能很容易被人當成廢稿或是草稿紙之類。
而且不在齊文自己的抽屜裡。
空置的工位就像宿舍内的空床,如果四人間隻住三個人,那麼剩下的那張床将非常适合堆放雜物。
殷浔走到一号床對應的工位,逐一拉開抽屜。
書桌右側一共有三層抽屜,每個抽屜裡都有一疊檔案袋,他把所有文件都倒在了地上。
“十分鐘大概隻夠清理一張桌子。”殷浔沒擡頭,餘光看見謝浮玉在他面前蹲下,幫忙翻找資料,“你找的誰?”
聞言,謝浮玉手一頓:“齊文。”
滬津時值深秋,晝夜溫差很大,且時常刮風,他出門找導師彙合時穿了一件沖鋒衣防風。
謝浮玉從沖鋒衣内膽與外殼的夾層中掏出一本薄冊遞出去。
B5大小,厚度約莫二三十頁紙,封皮是白色的,乍一眼看上去很像是用打印注意事項的那種劣質打印紙裝訂而成的草稿本。
封面沒有标題,隻有一串編号。
殷浔掃了兩眼,很快記住本子的外觀,随後從一堆文件裡挑揀出了另一本冊子。
白色封皮,很薄,還是隻有一串編号。
殷浔将本子抽出來塞給謝浮玉,接着把剩餘的材料歸攏,他邊整理邊浏覽過紙面上的内容,确認沒有副本相關的信息後,将那些散亂的文件一一塞回對應的檔案袋。
悉數恢複原樣後,兩人席地而坐,面前的空地上攤着兩本除了編号以外封皮沒有任何差别的白色薄冊。
“這本是從齊文的工位上搜出來的。”謝浮玉指指左手邊的本子,“你的那本可能是朱成俊。”
但工位不會和本子主人對應,二者之間應該存在某種遞推關系。
謝浮玉直覺朱成俊的抽屜裡藏着齊文留下的線索,而齊文的抽屜裡則藏着鬼學長或是後面死掉的人留下的線索。
他翻開了兩本冊子的封皮,扉頁上統一寫着——
A-103工作日志。
隻一眼,謝浮玉便産生了一種強烈的直覺,這就是鬼學長希望他們發現的東西。
可惜标題下方依舊隻有編号,沒有名字,一本寫着A364204,另一本寫着A132380,看起來像是某種随機數組。
謝浮玉按照自己推理出來的邏輯,先拿起了殷浔找到的A132380。
他認為這本薄冊應該屬于齊文。
謝浮玉往後翻了一頁,忽然肩上一沉,殷浔靠過來,幾乎是半環抱式的把他圈進懷裡。
像隻離了主人不能活的大型犬。
可能是漲潮外加失聯産生的不安後遺症吧,謝浮玉表示理解,并且放松身體,默許了他的擁抱。
“我沒事。”殷浔死要面子。
話雖如此,他環在謝浮玉身側的胳膊不由自主地又收緊了一些。
謝浮玉:“......”
他好像也需要找點事做來轉移殷浔對自己的影響。
謝浮玉開始浏覽這本疑似屬于齊文的工作日志。
【2043年1月15日】
【實驗室來了新人,叫朱成俊,學材料的,今年大四。老闆讓他跟着我們組做icarus觀察,搞不懂為什麼讓一個學材料的本科生進組,感覺他會分走我的工資。】
icarus,謝浮玉眸光微頓,猜測這可能是Aether項目的某個實驗體。
【2043年1月26日】
【果然這個月到手的經費又少了,衛學長說老闆手頭緊張,又不能不給新人發工資,隻好先扣點我的,因為我這個月卡進度,icarus的失敗給實驗室增加了成本負擔。】
【2043年3月14日】
【朱成俊确實有兩把刷子,原來他搞出來的那種材料能夠增強icarus的活性,老闆給他加了工資,我這個月沒有錢。】
【2043年3月18日】
【icarus進展順利】
【2043年3月21日】
【icarus進展順利】
從三月份起直到六月份,齊文的記錄都隻有這一句話。
但實驗真的如他所寫那般順利嗎?
謝浮玉覺得不是,因為日志是手寫,字迹騙不了人。
六月前後的字迹明顯更加潦草,筆觸輕重無規律,齊文的精神狀态可能出了點問題,謝浮玉随意編造的借口竟然誤打誤撞成了真。
【2043年7月3日】
【icarus進展順利。】
【2043年7月5日】
【完了完了完了,icarus死了,下一個是誰,我嗎?】
謝浮玉皺了皺眉,七月五号的記錄非常突兀,沒頭沒尾猶如一曲臨近高潮便戛然而止的交響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七月五号之後是一片空白,齊文的工作日志到這裡就結束了。
真正的戛然而止,謝浮玉若有所思,慢慢合上冊子。
“等等。”殷浔攔住他,翻回到七月五号的下一頁,手指貼着前後兩頁紙的交界線蹭過去。
指腹下傳來一陣毛茸茸的觸感,他沒有看錯,兩頁紙貼近車縫線的地方的确有一簇極其細小的凸起,必須離得非常近才能辨認出那是紙張撕裂的斷面。
也許七月五号不是沒有記錄。
那些記錄被人撕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