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門完全打開,原本堆擠在七号培養皿周圍的NPC們一股腦兒湧出來。
“加入我們——”
“為科學獻身——”
他們振臂高呼,揮舞着胳膊将指尖繃直伸向謝浮玉,險些戳到他的眼睛。
謝浮玉有一瞬的愣神,所幸身體本能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朝後仰頸的同時殷浔環住他的腰,把人半抱起來帶離了那些手指的範圍。
哐啷——
自動回彈裝置俨然失效,最先趕到門口的NPC不知怎地猝然趴到了地上,後面擠過來的NPC緊接着踩住他的脖子跪了下來,謝浮玉清楚地聽見了脖子扭斷的“喀嚓”聲。
觀察中心裡的白大褂們似乎被1003玩家潛逃的行為驚動,源源不斷地踏着同伴的身體,疊羅漢似的撲向敞開的白門。
但是他們無法離開旋轉樓梯之上的實驗室。
NPC們隻能徒勞地伸出手試圖阻攔,仿佛曾經也有什麼人沿着這條路逃出去,逃向他們的對立面,逃向遠離僞神的真實世界。
又或者,他們内心也曾渴望追随對方離去,卻在計劃施行的前夕走漏了風聲,從此囿于這棟大樓,在漫長無望的重壓與折磨下變成了行屍走肉。
被壓在人群之下的幾個NPC又死過一遍,他們好像死不瞑目,眼睛瞪得滾圓,凸起的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中滾落。
手卻依然直挺挺地指向台階下的玩家,直至僵化成一枚路标。
NPC幹涸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壞掉的風箱,斷斷續續重複着那句話。
無數的NPC前赴後繼,頃刻間塞滿了門洞。
純白色的台階開始從門框底部消失。
謝浮玉陡然回神,反手拉起殷浔,三步并作兩步躍下樓梯。
彼時長夜未盡,頭頂一片漆黑,失去了明月與碎星點綴的天幕猶如一塊深墨色的遮光布,将一切光線隔絕在外。
夜半寒氣彌散,獵獵風聲尖嘯着擦過臉頰,謝浮玉攏緊衣領,加快了腳步。
拐過第一個大彎時,寂夜倏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碩大的紅日,投射下的光影恰好以他身後的那級台階作為分界線。
謝浮玉他們在暗,二層實驗室的NPC們則悉數暴露在光下。
空氣中頓時漫開一股燒焦的羽毛味。
謝浮玉和殷浔離得近,聞到這股氣味的瞬間不約而同皺了皺眉,兩人對此并不陌生,因為萊斯酒店安全通道後的熔爐内就有類似的焦羽味。
有人被點燃了。
陽光首先照射到NPC的頭發絲,接着是裸露的皮膚,凡是超出門框且進入光線輻射圈的部分先後被日光灼傷、點燃,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往空氣裡撒了一把白磷。
“自焚”的NPC在搖曳的火光中聲嘶力竭,“為科學獻身”的口号随着逐漸下移的光幕擴散向相繼奔命的玩家。
謝浮玉眉心一跳,催促道:“快!”
時間流速的加快意味着太陽光的移動也在加速,旋轉樓梯懸空在大樓外部,一旦被太陽框進光下,等待他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他穿着黑色沖鋒衣,而黑色吸光吸熱,換而言之,謝浮玉受到光線的影響程度遠遠大于那些穿白大褂的NPC。
何況屋漏偏逢連夜雨,搭建起旋轉樓梯的瑩白台階突然開始以一種快于日光偏移的速度消失。
謝浮玉前腳剛踩着新的台階,上一級台階便不見蹤影。
“謝哥!快!”拐過第二個大彎,梁修俨的聲音從下面飄上來,“外牆要關上了——”
既然樓梯會移動,那麼銜接着樓梯一端的外牆肯定也能夠自如地開合,否則十樓正對電梯門的那堵牆目前應該是一個豁開的門洞。
梁修俨跑在最前面,親眼看着不遠處的牆面緩慢朝中間收縮。
還差幾步就能回到宿舍了,他估算着距離,咬緊牙關,一個大跨步連跑帶跳地沖下樓梯,生怕自己跑太慢堵着後面的人。
結果一個沒注意,左腳踩空,随後絲滑無比地蛄蛹着滾了下去。
梁修俨下意識地曲肘抱住腦袋,落地時雙膝着地,胳膊因為緩沖方向而大力磕到了地面,連帶着雙手啪嗒一下從腦後墊至額前,最終也壓向了地面。
他以一個非常标準的磕頭姿勢為自己的逃亡路線畫上句點。
梁修俨心有餘悸,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沒擡頭。
耳邊不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他隻以為是牆外的風吹動了床簾。
直到幾秒後,頭頂突兀地響起一聲熟悉的詢問:“餓了?”
梁修俨一愣,有些難以置信,過了足有小半分鐘才慢吞吞地擡起頭,程嶼钊正抱着薯片袋子站在他面前嚼嚼嚼。
梁修俨:“?”樓梯爹給他幹哪兒來了?
“你們一晚上都待在上面嗎?”程嶼钊看出他的疑惑,騰出一隻手先把人拉起來,給陸黎桉之後的兩人留足了緩沖餘地。
陸黎桉氣喘籲籲地靠坐在桌邊,接替發呆的梁修俨點了點頭,算是對剛才那個問題的回答。
他抓關鍵一向很行,緩了片刻後問:“樓梯什麼時候出現在1004牆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