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紅打卡景點看見其他人算不上什麼稀罕事,但怪就怪在,謝浮玉目力所及之處隻有那一個人。
那是一個約莫六七十歲的老年男性,穿一身青灰短打,袖子挽到胳膊肘,枯黃的皮膚表面隐約可見幾道蜿蜒的疤痕。
他兩鬓生出明顯的白發,身形略有些佝偻,肩膀稍向内扣,正拄着一根拐杖模樣的棍子,陰恻恻地望過來。
也許是古村的村民。
謝浮玉不經意瞥見拐棍與地面相觸的部分,一星微弱的銀芒一閃而過,似乎是某種鐵器,可惜主體幾乎完全沒入土地中,隻留下一截棍身在外,他無法确定那究竟是什麼工具。
同樣,他也不清楚男人在那裡站了多久。
對方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人影進入視野的刹那所有聲音都從空氣裡抽離出去,周圍蓦地安靜下來。
風停了。
頭頂的樹冠卻依然止不住地抖動着葉片,失去了簌簌聲後如同一出荒誕默劇,無聲昭示着某種異樣。
謝浮玉想摸一下自己的外套口袋,但他沒敢動。
仿佛一丁點細微的變化都足以将來曆不明的老人從待機狀态中喚醒。
他和殷浔因此被迫參與進了這場默劇,如果這幕劇有名字的話,謝浮玉覺得應該叫“木頭人”。
時間被等待緩慢拉長。
謝浮玉捂着殷浔一直沒有松手,自肩頸泛起的酸沿着胳膊走了一圈,原路返回後不知怎地往上漫進了眼眶。
長睫輕顫,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盯着不遠處的村民看了很久。
期間不曾有過對視,說明那人看的可能并不是他們。
謝浮玉餘光裡隻剩下一棵樹。
年邁的老人在看那棵樹。
腦海中倏忽閃過什麼,他下意識地朝樹的方向小幅偏了偏頭,與此同時,耳畔由遠及近響起一串倉促的腳步聲。
哒——哒哒——哒哒——
一道身影匆忙奔向村口。
樹就在出村的必經之路上,謝浮玉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被對方一胳膊杵進了殷浔懷裡,而殷浔本能擡手攬住他,抱着人朝後退了兩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生中氣十足,嘹亮的道歉不亞于一聲驚雷,破開了周遭凝滞的空氣。
一切猶如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黑白默劇陡然恢複了聲音與色彩。
謝浮玉眺眼望向殷浔身後的空地,老人果然“活”了過來。
他兩手拔出嵌進地裡的農具,漆黑锃亮的鋤頭折射出幽微冷光,随着沉重的腳步在土地上拖行,一步一步緩緩朝他們逼近。
謝浮玉聽見身側有人憋出一句“卧槽”。
剛才撞到他的男生搓了搓手,轉過身就要繼續跑。
下一秒,那把鋤頭哐地砸到他面前,掀起了一片塵土,老人以一種肉眼不可預見的速度閃至鋤頭邊,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看。
男生垂眼觑着鞋尖咽了咽口水,差點又是一句國罵。
他根本不敢擡頭。
因為老人比他矮一些,視線上移卻沒有擡頭,所以盯人時隻有眼球向上翻動,大片眼白于是露了出來。
“你們是誰?”
老人動了動唇,嗓音顯出幾分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年輕。
男生:“?”這話難道不該我問你嗎?
他也想問對方是誰,自己又為什麼跑進了這個鬼地方,明明幾分鐘前他才跟着研學的同門一起下車,隻是上個廁所的工夫就和大部隊走散了,彼時四下無人,空氣中隐隐彌漫着一股死氣。
男生壯着膽子在公廁附近轉了好幾圈,結果連半個人影都沒碰見,想沿着研學團定好的考察路線繼續往前,卻又被一團瘴氣似的濃霧攔住了去路。
他被困在了這座村子裡。
男生心底頓時咯噔了好幾下,腦海中閃過無數山間怪談,驚悚無限流和各路神神鬼鬼文學争相浮現在眼前。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以他閱文無數的經驗來看,自己肯定誤入了某個架空小世界。
而面前這個能瞬移能單手揮鋤頭的小老頭十有八九就是NPC。
男生有些踟蹰,直覺告訴他不回答NPC的問題可能會出事,但是回答錯了可能會出大事。
他猶豫的樣子太明顯了,NPC沒什麼耐心,又問:“你們是誰?”
說着,老人把鋤頭從地裡拎了上來,看起來蓄勢待發。
男生汗流浃背,隻得咬咬牙将心一橫,說:“我……”
“我們是來旅遊的。”
話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了,他扭頭一看,是方才不小心撞到的那個男生把話接了過去。
“你們是來旅遊的。”老人切換主語重複了一遍,那道帶着審視的目光緩緩移到謝浮玉臉上,似乎在分辨他話裡的真假。
謝浮玉面色坦然,由着他打量。
過了一會兒,NPC點點頭:“我有印象,前幾天鎮子上聯系了我,叫我留些空房間出來。既然你們人都到齊了,就先跟我去放行李吧。”
老人把鋤頭放到那棵樹下,随後指着樹對面的一排房子說:“村裡條件有限,那棟樓是這片最好的招待所,你們就住那邊。”
說完,他帶着三人朝招待所走過去。
男生不确定地看了另外兩人幾眼,眼底全是困惑和濃濃的求知欲。
“跟他走。”謝浮玉低聲道,“規則還沒出來,我們需要先跟大部隊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