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三面皆是樹林,東南方向雖然沒有成排的樹,卻灰霧彌散,猶如瘴氣形成的天然屏障,阻攔住他們的去路。
村口就在濃霧之後,謝浮玉收回目光,低頭觀察起招待所附近的路面。
殷浔将下滑的帳篷袋朝肩上掂了掂,問:“要找什麼?”
“刮痕。”
用來種樹的鏟子由一根木柄連接鏟頭,以謝浮玉的身高,假如雙手自然垂落,握住木柄末端拖行鏟子,鏟頭剛好能和地面形成六十度左右的夾角。
玩家中比他高的估計隻有殷浔,其餘人如果拖行鏟子,金屬制成的鏟頭必定會接觸到地面。
謝浮玉用右手握住鏟子的柄,來回走了兩步,演示給殷浔看,“鏟子不輕,植樹地點應該也不近,如果是我,我會拖着鏟子走到目的地。”
肩扛重物長時間行走容易腰疼胳膊酸,種二十株樹苗又是項體力活,留存體力才能提高效率,正常人應該會選擇拖行鏟子。
柳安村古老神秘,房屋全部采用木結構,道路則都維持原生态,是泥地,鏟子蹭過地面會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
謝浮玉試驗過幾次,确定這些痕迹的産生不需要施加額外的力。
更早離開招待所前往種植地的玩家也許出門時還扛着他們的鏟子,但沒走幾步便會發現這種搬運方式的弊端,改為拖行。
招待所門口不一定有痕迹殘留,他們得去樹林邊緣找。
三條路三個人,謝浮玉一手拖着一把鏟子,“分頭找吧。”
招待所如同海中孤島,三面樹林環繞,房屋與樹木間是一條寬約十米的環帶狀真空區域,他選定東面直走,鏟子在身體兩側曳出兩道路轍。
謝浮玉仰頭看向面前的樹,高大蒼翠,樹冠抖落一片濃蔭,能夠完全覆蓋他的身影。
他蹲下,打開手機照明,身前路面平整,沒有出現預想中的刮痕。
不過,這片環帶土路似乎土質粗粝,謝浮玉伸手抓起一小捧泥土,手指輕撚,細沙從指縫間掉落,偶爾伴随着幾顆細小的砂礫。
腦中蓦地閃過什麼,他将手電移到碎石上方,輕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少頃,謝浮玉随手拈起一根樹枝,往泥土深處緩緩紮下,直到樹枝盡數沒入土中。
果然,土層是濕潤柔軟的。
謝浮玉起身,拍掉手心沾染的泥屑,沿着西面的樹林邊緣走了一遍。
某種猜測隐隐成形,眼下隻缺一個驗證的時機。
回到原位時,他撿起剛才擱置在樹下的鏟子,走向北邊樹林,找殷浔會合。
兩人才見面,便聽見祝析音高喊:“找到了!”
通往植樹地的路在西北兩片樹林的夾角,祝析音打着手電筒,照出一片雜亂無章的刮痕,方向大緻呈現東南至西北的走向,并且在進入樹林後,漸漸收束成并排的兩三道。
因為樹木之間間隔有限,至多容兩三人并行,玩家如果不想被粗壯的樹木隔開,就隻能排成幾列縱隊,以方陣的形式穿過樹林。
謝浮玉擡眼掃過左右兩側的枝葉,确認:“是這裡,走吧。”
說着,他用鏟子撇開沿路虬結的雜草枯枝,走到前方探路,殷浔自覺走在最後,兩人将祝析音夾在中間。
一列小縱隊悄無聲息地踏進樹林。
“這些樹好像就是路邊常見的重陽木。”祝析音手腕一翻,把手電對準身旁的樹,“哥,樹林裡面也太暗了吧。”
溫白的光打出去,很快被層層疊疊的枝葉截斷,光線水平照向樹木,竟然産生了和手電豎直照射天空相似的效果。
光被森林吸收了。
謝浮玉眉心一跳,低聲,“把手電熄了。”
祝析音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她把手機收進外套,餘光瞥見謝浮玉調整了光源亮度,視野倏地暗下去,他将照明撥到最低檔,照向腳下的路。
與此同時,殷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别張望。”
祝析音立刻低下頭,盯緊了謝浮玉的腳後跟。
但恐懼源于對未知的無盡想象,越不讓看,便越要想象,沉默片刻,她拍了拍腦門試圖阻止自己繼續思維發散。
謝浮玉聽出幾分欲言又止,正色提醒:“聽他的,别擡頭。”
那就是真實情況更糟糕的意思了,祝析音從善如流,竭力抑制住湧動的好奇心,握緊鏟子埋頭趕路。
三人踏着昏暗穿過樹林,落葉簌簌,壓過了彼此的呼吸聲。
泥土表面,鐵鏟留下的刮痕蜿蜒指向某個方向,這條林間小徑卻寂靜幽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殷浔換了一側肩膀扛帳篷袋,沒走幾步忽然一頓,騰出手撥開戳到腦門的樹枝。
怎麼又碰到了樹枝,他按了按眼皮,其實剛才也遇到過幾次,尤其頭回沒防備,差點被尖細的枝條戳進眼睛裡。
殷浔目視前方,一片昏黑中隐約能看見前面兩人的輪廓,難道是身高?
也不對,他和謝浮玉身高相差不多,沒道理隻有他會被樹枝戳到。
殷浔擰眉,邊走邊留意起眼前的路。
三人雖然是一列縱隊,但并非嚴格處于一條直線上,相較于祝析音和謝浮玉,殷浔自己的站位偏右,因為進入樹林前帳篷袋在右肩,重心會不自覺地趨向右側。
注意到這點時,他沒再刻意調整站位,使自己和兄妹倆保持共線,畢竟稍微錯開一些能降低被串糖葫蘆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