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下流淌着蜿蜒崎岖的紋路,粗糙且布滿灰屑,有幾處還長着凸起的木刺。
是樹皮。
他冷不丁記起殷浔描述的夜晚,突然意識到昨夜爆炸發生前,守夜的殷浔應該也是被困在了這樣的樹繭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不在樹林内,在樹繭中。
咕咚——
空氣裡響起一道清晰的吞咽聲,緊接着,謝浮玉聽見105的難兄難弟戰戰兢兢問:“兄弟,你不會喝了村長給的午飯吧?”
謝浮玉否認:“沒。”
“那就好那就好。”陳滔摳了摳背後的樹皮,咕唧道,“那玩意兒可不興喝啊,108走失的那兄弟就喝過......”
話沒說完,耳邊又是一聲“咕咚”。
謝浮玉收回手,發現第二道響聲比他聽見的第一聲距離稍遠,好像從他旁邊移動到了他面前,也就是陳滔身側。
陳滔當然聽見了。
“大江,”他大着膽子朝一旁伸手,“不是我幻聽了吧?”
無人回應陳滔,伸出去的手落空,原本站着江天的地方隻剩一團空氣。
咕咚咕咚——
吞咽聲越發急促,裹住他們的繭不再是安靜的球幕影廳,而是蠕動的腸胃。
謝浮玉揚手一抓,把陳滔拽過來,壓聲問:“江天喝了瓶子裡的東西?”
陳滔魂不守舍,顫顫巍巍地答:“今早吃了,拉不住,跟上瘾了似的,我費了老鼻子勁兒才讓他吐掉。”
“我以為吐掉就沒事兒了。”
錯了,他們猜錯了,謝浮玉探手摸到口袋裡未拆封的玻璃瓶,終于反應過來,108失蹤的那人去了哪裡。
在幼苗林長出新的柽柳前,他首先被樹吃掉了。
就像忽然消失的江天一樣,他們都被樹繭吞噬了。
殷浔之所以能安然無恙,是因為困住他的那棵樹被更新鮮的養料所吸引,爆炸掩蓋了一部分副本主線,而現在,無故失蹤的江天揭露出另一個真相。
樹的養料不直接來源于營養液。
真正的養料,是食用過營養液的玩家,屬于人類的血肉骨骼像進入胃袋的食物,營養液充當分解酶,幫助這些樹更好地消化人類。
吐掉也沒有用,隻要沾上一點,就完成了樹對人的标記。
就像拆遷前在白牆上畫鮮紅的“拆”字,伐木前在樹林周圍圈地,人對物的标記轉變為了物對人的标記。
這片樹林如他所想,會吃人。
陳滔吓得汗流浃背,“怎麼辦?咱倆怎麼辦?”
“等。”謝浮玉按住他的肩膀,以防他亂跑亂叫。
陳滔用力搓了搓臉,“等什麼?”
謝浮玉沉眸,“等它吃飽。”
但時間不等人,被樹繭一耽擱,日落前他們很可能趕不回招待所。
得想想别的辦法,謝浮玉仰頭看向正上方漆黑的拱頂,想起招待所的房間。
光投射向房頂,被黑暗吸收,樹繭也一樣。
招待所通體木結構,樹繭也是,對付一堆木頭,最簡單的方法是放一把火。
不過樹繭在樹林深處,火燒起來的時候,身處火場中心的謝浮玉和陳滔會先被燒死,然後是前方相距不遠的祝析音、殷浔,乃至餘下十幾名幸存玩家。
放火不行,以身飼樹當然也不行。
陳滔腦子不笨,把可能的方法都想了一遍,最後頹然抱住腦袋,哭喪着臉說:“兄弟,咱倆得折這兒了。”
他磕磕絆絆才走到第六個副本,保命道具早在上一個副本就消耗殆盡,進了柳安村之後一直猥瑣發育,生怕裸奔。
謝浮玉倒是揣着一兜道具,但不知道怎麼用。
戒指、紙船、狗尾巴草,哪個都不像是能用的樣子。
不對,謝浮玉重新把狗尾巴草掏出來,打開手電照了照。
從實驗室副本離開後,這株狗尾巴草就被他随手塞在背包内袋,随便怎麼揉搓擠壓,都始終完好無損,精緻得像根假草。
他記得搜索道具用途時浏覽過狗尾巴草的用途——
清熱利濕、祛風明目。
謝·傳統文科生·小高考後和生物化學說拜拜·浮玉盯着狗尾巴草,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把你的玻璃瓶給我。”他反手杵了一下陳滔。
陳滔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交出瓶子,四瓶沒開封的“午飯”整整齊齊碼在地上。
“兄弟,弄啥嘞?”
“給樹做飯。”
話音剛落,謝浮玉拔出木塞,把裡面的液體倒在了那株狗尾巴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