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裡,謝浮玉伏在圓桌邊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拿出手機确認時間。
23:58,第二天就要過去了。
店内的人卻沒有減少,反而随着時間流逝慢慢增多,兩人剛進門時鏡人都散在屋子東邊,謝浮玉眯着一雙朦胧淚眼往東看,這會兒沒有空位了,原先的空位上坐滿了穿睡衣的鏡人。
還真是來睡覺的,謝浮玉伸手扯了扯殷浔的領帶,示意他低頭。
溫熱呼吸夾雜着濕漉漉的青竹香施施然飄近,殷浔耳根一熱,聽見他問:“還有兩分鐘到十二點,他們不會搞什麼集體消失吧?”
謝浮玉不是很怕鬼,但他有替人尴尬的毛病,萬一鏡人作息一緻,到點全都融進周圍的反光物裡,人滿為患的咖啡店豈不是瞬間隻剩他和殷浔兩人。
也不對,人其實沒少,少的僅僅是肉眼可見的身體。
屆時咖啡店燈火通明,鼾聲不絕如縷,聽着人山人海一夜好眠,實則從街對面隻看得到坐在窗前強撐着不睡的兩個青年。
謝浮玉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感覺有點詭異。
“沒事,他們要睡就睡。”殷浔把他的手從自己領帶上捋下來裹進掌心焐熱,又說,“影子消失後繼續留在這兒意義不大,晚點我們也走。”
反正時長已經推算出來了,在哪兒等天亮都一樣,回酒店倒更方便些,謝浮玉歪着腦袋看殷浔,就光看着,也不說話。
殷浔垂眼盯他,沒兩秒就知道謝浮玉什麼意思。
他太熟悉他的眼神了。
當初在帕萊蒙島的觀景台邊,謝浮玉猶豫要不要分享線索時也是這副表情,因為出路是兩人一起找到的,他想征求殷浔的意見。
小媳婦兒似的,殷浔眸色一暗,不知想到什麼,逗人的話在舌尖滾了一圈,最後說:“回酒店再發。”
等兩人安全回到酒店,他就幫謝浮玉整理出能分享的信息,發給其他人,至于具體什麼時間出去、路怎麼走、如何區别真實世界和鏡子世界,那都不是他該操心的東西。
隊裡老玩家不少,他們自己能想明白的。
與其擔心酒店那幫懶蛋,倒不如想想困在事務所的四位該怎麼辦。
沒有意外的話,大部隊明早就能離開這裡,有意外也就再遲一天,而留在事務所的四個人今晚要是不動起來,最早得後天。
“不一定。”謝浮玉在腦中默默盤了兩圈規則,隐隐察覺出其中的漏洞,“Katherine和Ion都是故意留下的,今早死的那倆給他們開辟了新思路,你猜......”
叮鈴鈴——叮鈴鈴——
話沒說完,風鈴冷不丁響了好幾下。
謝浮玉噌地坐直,轉身望向大門。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動靜,謝浮玉後背一涼,剛想回頭就被殷浔按住後腦勺。
“别看。”
晚了,謝浮玉心想,他已經從門口那幾人的表情裡腦補完了。
門邊站着四個人,兩男兩女,都是熟面孔。
最前面的是Katherine,中間夾着Julia和Leo,Ion殿後,事務所的四個人跑出來了。
Katherine明顯看見了什麼,謝浮玉注意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手掌向後做出一個下壓的手勢,後面三人立刻止住了腳步。
叮鈴鈴——
風鈴晃了晃,慢慢停下,那束如芒在背的視線頓時消失,同一時間,壓在腦後的手撤開,遠處,Katherine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
謝浮玉下意識地摸手機,殷浔按住他,“零點零三。”
第三天了。
咖啡店沒熄燈,穿睡衣的鏡人也沒消失,鼾聲倒是有,從北邊角落飄出來,謝浮玉眺眼掃了一圈,是個穿小恐龍套裝的大叔。
看來隻要周圍存在有身體的人,鏡人就不會隐藏起來,變成透明人。
不過咖啡店大門開合時風鈴不可避免地會響,鏡人會被風鈴聲吸引,齊刷刷地看大門。
“可能是把風鈴當成鬧鐘了。”殷浔捏捏他的耳朵,目光從那幾人身上移開。
Katherine一進門就看到坐在窗戶邊的Ravi,目光再朝前探了一點,那個叫Liam的混血果然也在。
靠窗有靠窗的好處,玻璃窗下方的小窗台類似飄窗,擠一擠姑且能将就着當椅子使。
确認鏡人們不再看自己後,Katherine腳尖一轉,徑直走向兩人,自來熟地繞進去坐到飄窗邊,視線左右掃了掃,中肯評價道:“裝的挺像回事兒。”
一句話掃射在場好幾個玩家,殷浔笑了笑,“彼此彼此。”
飄窗夠寬,為了不驚擾咖啡店内的鏡人,另外三人也都效仿Katherine坐了過來。
視野裡一下擠進四個人,殷浔:“……”忽然感覺離阿郁好遠。
始作俑者們渾然未覺,Katherine打量起不遠處的鏡人,鬼鬼祟祟地貓着腦袋問:“你們怎麼在這兒?”
謝浮玉瞥了眼她臉上的墨鏡,“和你一樣。”
都是來找出路的。
能當領頭羊的老手到底有兩把刷子,要不是今晚在這兒遇見事務所的幾位,謝浮玉出去前都不知道半夜離開公司不會出事。
前提是戴墨鏡,就跟半夜跑出酒店同一個道理。
因為鏡像除了複制,還有一層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