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堂中亮起了炫目的光球,像是從天上落下來的太陽,懸停在大廳正中央。地面上一層積蓄的髒水,水上還飄着紙張與碎屑,卻像是鏡子、像是天池,倒映着懸日般的光球,他們挪動的腳步翻着層層水浪,讓穹頂上反射着圈圈水紋。
被光球照亮,他們才發現前方交織着密網般的彩線,像是蜘蛛織網一樣,從天頂一直到地面各處,在純白大堂内排布出天羅地網。
而在那兀自發光的光球下,擺了張不起眼的破爛露絮的猩紅色天鵝絨沙發椅,一位老太太端坐在其上,蜷着腿,專心緻志的打毛衣。10枚pass牌掉在了她手邊的塑料袋中,她低頭輕笑道:“人是我殺的,東西我也拿走了哦。”
宮理認識她。
是在等待室時給了她一雙襪子的老萍。
她像是一隻安靜又不起眼的蜘蛛,盤踞在一旁。
老萍織完一排針腳,才擡起眼來,看向他們,微笑道:“是等待室裡的那兩個小朋友。”
宮理後退半步:“這裡是?”
她看到遠處雜物堆後,有一個門洞,門洞蒙着一層半透明的結界,在結界上方,一個藍色短發女人的全息投影在搔首弄姿:“隻要十枚Pass牌,你就能成為方體的一員了。現在名額隻有九個了哦。”
九個?
已經有十一個人已經進去了?
“入學考核已經過去二十九個小時了。終點位置變換了六次,這處入口在這裡停留了一個半小時,你們如果想要進入終點就抓緊,說不定一會兒又要變位置了。”老萍道。
平樹驚訝:“二十九個小時?!”
對宮理來說,感覺才過去了兩三個小時。顯然是在圖書館裡,時間的流速跟外面不一樣。
不過那去往終點大門的道路上,并沒有被交織密布的彩色毛線攔住,老萍隻是盤踞在大門一旁,交錯的毛線也隻是自保般護住了自己。
老萍繼續垂頭織一處針腳,笑道:“需要從我這裡買一些pass牌?”
她就像在學校門口賣紅領巾的小賣部阿姨,熱情的向每一個踯躅在校門口的周一沒戴紅領巾孩子兜售着。
她說着晃了晃手裡一個塑料袋。
裡頭裝滿了pass牌。簡直是批發。
她到底搶了或殺了多少人。
……
轉播大廳内,已經炸成一團了,所有人都在緊盯着突然出現的第13組的直播畫面,有些看不真切的昏暗場景中,不斷有人慘死,任誰都看得出,第13組面對的天災,根本就不是普通考核該有的級别!
大部分方體的工作人員都還年輕,不斷轉頭問“這模拟的是哪個地區?”“這死亡率已經沒法上報了啊!”
也有些上了年紀的,依稀感覺直播中的場景,有些像封閉二十多年的“夜城”。但方體入學考核的模拟場館中,根本就沒有模仿“夜城”這個選項……他們不敢說也不敢問,隻能臉色蒼白的想切換回其他組的直播。
栾芊芊坐在沙發上,看向包間内的屏幕,上頭的銀色短發女人正轉頭,用一隻可笑的拖鞋反擊巨狼,身姿矯健,面上挂着無所畏懼又偶爾發狠的笑容。
栾芊芊看到她正臉才認出。這是那天被池昕殺了的女人。
明明眉心中了一槍,而她竟然沒死?
栾芊芊垂眼,她還記得,這人頂着跟她七八分相似的臉沖過來要殺她,顯然是替身發現正主回來了,是嫉恨上頭想要殺了她。
現在這個替身沒死,恐怕是更想盡機會要殺了她。這點,栾芊芊并不害怕,她擔憂的是——這女人在池昕身邊呆了這麼久,一直用着她曾經的房間和物品,會不會發現了一些不該發現的事?
栾芊芊回頭,池昕正捏着黑色金屬的煙盒,在包間的玄關處用光腦與人交談,玄關到客廳的門半掩着。
栾芊芊正想着,池昕關掉光腦,推門走了進來。
池昕之前聽說,神父以為死的是真正的芊芊,瘋了似的跑去垃圾場撿人,卻空手而歸。宮理腦袋中了一槍怎麼可能還活着,而且這種機體扔進垃圾堆早就被人拆成碎塊肢解去賣了……吧。
當年,宮理說願意把自己改造成芊芊的模樣,也想留在他身邊撫慰他,池昕有點吃驚,吃驚她個落魄大小姐好好的人不當非要來做狗,但他也沒什麼好拒絕的。
但現在,他更吃驚宮理想殺他……而且回想種種過去,她過分的貼近,毫無尊嚴的讨好,是愛,還是蓄謀已久的謀殺?
池昕愈發有種不安的預感,他最後見到的那個“真正的宮理”,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如果她還活着,再見到他,她會說什麼呢……
“草他媽的資本家!”
門外沉思的池昕被驚動,擡眼看向昏暗包間裡彎曲的屏幕,屏幕中竟然切到了一個銀色短發的女人。她高高躍起手裡拿着槍,槍械卻好像沒了子彈,隻得反手将槍柄重重拍在巨狼頭頂,在空中靈巧翻翻身躍下,落在地面上。
場景内并不是很亮,但也能看清那女人一身極其糟糕的穿着打扮,她扛起了榴彈炮,細窄的身子跟榴彈炮比起來,就像是一掰就折的樹枝。緊接着巨狼的吼叫讓屋内多頻音響亂震。
池昕皺眉,正要靠近些看個詳細,栾芊芊擡手按了一下遙控,畫面切換成了另一個組的考核現場。
栾芊芊回過頭,輕聲道:“啊……剛剛那個狼有點吓人。”
因為當着她的面殺人,外加替身的存在,栾芊芊已經跟他冷戰幾天了,這句話,還算是幾日來栾芊芊跟他為數不多的幾句态度平和的話語。
池昕太想念她——真實的她,也不想和芊芊鬧僵,才找機會一同出門。
栾芊芊挪動了一下身子,道:“我不想看了。”
池昕心裡有些柔軟的觸動,坐在沙發上,伸手攬住她肩膀,将屏幕随手關掉:“那就不看了,陪我說說話吧,芊芊。”
栾芊芊緩緩将身子放軟,依靠在池昕肩頭,眼睛垂下去:
她還是要解決掉宮理。
哪怕宮理發現她秘密的可能性不足萬分之一,她也無法放任。
她要對外多露面,引宮理來殺她,這樣才能以絕後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