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世上最純粹的幸運。
直到上直升飛機後,時雪青的快樂又不在純粹了。
他有點别扭地挪了挪身體,邢鈞在他身後說:“别亂動。”
“……”
之前和時雪青一起跳傘的教練是個美國大漢。同樣是一起跨坐在長條凳上,同樣是後背前胸緊貼着,被綁在對方的懷裡身上,時雪青之前完全沒有現在這種奇怪的感覺。
緊貼着邢鈞,他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頸側,粗重熾熱,有着邢鈞強烈的氣息。
好難受。他感覺自己額角在冒汗,身體比之前第一次跳的時候還要緊張僵硬。
難道是在害怕邢鈞不專業嗎,還是在害怕邢鈞跳到一半把安全帶打開,好讓自己從4000米高空下墜摔死。
兩人身體緊密地貼着,還要随着前面幾個人的下去,一點一點相貼着向前挪動。明明實際上有一些距離,時雪青卻覺得自己的屁股好像被對方抵着似的,越來越發顫。
“把嘴閉上。”
“啊……”
時雪青立刻明白邢鈞什麼意思了。他來不及多想,趕緊閉上嘴。
而後便随着邢鈞的用力,兩個人一起從四千米高空的直升機之上,墜落下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如第一次一般的強烈失重感。沒有形象管理失敗的絕望做沖擊,此刻強烈的恐懼湧上了心頭。時雪青有了一種想轉身過去,用力抱緊邢鈞這根救命稻草的沖動。
啊啊啊啊。
邢鈞卻在給他打手勢。時雪青驚慌失措,但總算看清了對方的手勢。
還沒到開傘的時候。
然後,是一個寬慰的手勢。
強勢,穩重,卻自信。
或許是因為空氣阻力,或許是因為這個手勢,失重感變得不再強烈。
就像是下墜的感覺漸漸變成了勻速。從那一刻開始,時雪青有了種正在空中漂浮遊動的錯覺。
湛藍的天空像是巨大的魚缸。他在魚缸中遨遊,身下,一半是陸地,一半是翡翠一般青綠的海洋。
白色的沙灘,深綠的森林,還有整齊的建築,腳下的世界,變成了美麗的沙盤。
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一波波地沖向沙灘。
“滄海桑田。”
忽然間,他想到了這四個字。
傘就在這時開了。邢鈞也能開口說話了。他讓時雪青抓着繩子:“自己扯一下。”
“扯?”
“調整方向。”邢鈞說,“你想往大海那邊飄,還是往沙灘那邊?”
時雪青嘗試着拉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居然能操縱傘的移動。他有點樂此不疲地重複這個過程,直到邢鈞說:“先别扯了。給你玩個刺激的。”
“什麼……啊!”
在邢鈞的動作下,傘像是在空中玩漂移。時雪青尖叫出聲,驚喜地睜大了眼。
邢鈞看不見他的表情,可他們互相緊貼着,幾乎能聽見時雪青的心跳聲。
他原本隻是為了達成目的裝一下,此刻卻也好像感覺到了時雪青的喜悅。
就在他的懷裡。
“邢哥,你真好。”
“我喜歡你。”
在一陣歡呼聲中,他忽然聽見時雪青好像也叫了這一句。
邢鈞一怔。他想繼續去聽,可時雪青又看見跟拍攝影師的攝像頭了。時雪青對着鏡頭,矜持地調整表情,誓要讓自己這次完美出片。
在他背後,慢慢地,邢鈞的臉色又冷了下來。
兩人慢慢降落。時雪青一落地就跑去看照片了,解開安全扣後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虛榮淺薄的模樣也在邢鈞的意料之中。邢鈞懶得管他。他脫掉裝備,隻是在想,時雪青到底說沒說那句話。
剛好有個他認識的會員也在。邢鈞和他說了一會兒話,才想到也去看看攝影師拍的視頻。他和那人告别後,發現時雪青居然和其他幾個人不在一起。
“小時在和經理聊天呢。”呂藝萌玩着手機,頭也不擡,“經理說想把其中幾張照片放在官網上當宣傳圖,讓他去确認。”
宣傳圖?
邢鈞愣了一下,又覺得時雪青長那麼漂亮,遇見這種事也正常。
“對了,邢哥你要不要也去看看,那些圖裡應該也有你吧。”陶舒擡頭提醒道。
差點把這一點給忘了。
邢鈞不喜歡在外面抛頭露面——大概是疑心病太重了,他總懷疑别人會用自己的照片PS一些綁架圖,來勒索錢财之類的。但走在去辦公室的路上,他又想這是一家高級俱樂部,安全有保障,而且跳傘運動很小衆,大概不會有潛在的風險。
經理辦公室開着門,遠遠地,他就聽見經理和時雪青在挑照片。經理在問:“我覺得這張非常棒。”
“……呃,或許換一張?”
他聽見時雪青有點猶豫的聲音。
怎麼猶豫了,難道拍得不夠漂亮?還是張了嘴?邢鈞一時沒進去,想知道時雪青在糾結什麼。經理在這時又說:“我覺得這張的氛圍非常好。”
他産生了一點好奇,直到聽見時雪青的下一句話。
“感覺有點……我不太想被人誤會我的性取向。我是直男。”
時雪青好似開玩笑地說。
“哇哦,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是……很多照片都很有張力。”
邢鈞的冷靜一直維持到時雪青的下一句話。
“他不是我的菜。”
時雪青用英文文绉绉地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和他在日料店裡,和師傅交流菜單時的語氣,一模一樣。
……
時雪青總算選好了照片。他成功地把美國人獨愛的咧嘴大笑照從宣傳照裡踢了出去,留下了幾張能顯得他矜持又漂亮的。從辦公室出去,他發現其他幾個人正在買紀念品。
他左右看了看,下意識地問了下身邊的陶舒:“邢哥呢?”
好像跳傘之後,他在心理上,和邢鈞更親近了一點。或許是因為邢鈞是他高空之中唯一的依賴。
“我以為他去找你了。”陶舒疑惑。
時雪青一愣。已經認識他們的前台剛好走過來:“你們在說Jensen嗎?我看見他去盥洗室了。”
盥洗室裡水流嘩嘩地響。邢鈞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傲慢的、不善的、強勢的、眼神裡藏着暴狠的。
從小到大,慣常的本性。
“Jensen這個人想要達成目标時,是從來不關心别人的感受的。”大學時,他的朋友陳凡就曾經這樣開玩笑地說他。
鏡子上的臉逐漸幻化成時雪青的臉。邢鈞心想,本來就是如此。
直男?
不是他的菜?
慢慢地,邢鈞冷笑。
他關閉水龍頭,從盥洗室裡出去,卻意外地在走廊上看見了時雪青。時雪青正拿着手機,對會員制跳傘俱樂部的風景東拍西拍。
時雪青舉着手機的背影纖長。T恤夾在修身的牛仔褲裡,從背後看,又是一片好風景。
邢鈞站在旁邊沒說話。直到時雪青把手機轉成自拍模式,被身後的影子吓了一跳。
他連忙回身,又是一句乖巧的話:“邢哥,我幫Vivi過來找你。”
Vivian是邢薇的英文名。邢鈞記得落地夏威夷那天,時雪青還管邢薇叫Vivian。
兩天過去,都叫上Vivi了。
邢鈞垂眸看着時雪青。高過半頭的身高差和體型差讓時雪青頭皮發麻。時雪青有點想後退,但又想到富哥剛帶自己跳完傘,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
而邢鈞此刻,隻有一個想法。
時雪青這種人,憑什麼讓他等三天。
他今晚就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