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膽戰心驚地攔在宴雪然身前,勸着對面的青年冷靜。
但白瑜年卻似乎完全失控,一雙杏眼呆呆着流淚,手上動作不停。
“白瑜年,你這樣好難看。”宴雪然盯着對面的青年評價,他眼睛不眨一下,目光也始終不看向遠處的棺穴。
“賤人!”青年咬牙切齒,幾息之後,又忽然平靜下來,推開攔在自己身前的臂膀,轉身往身後棺木走過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隻有幾處藏匿于石頭裡的燈隐隐亮着。見白瑜年冷靜,勸架的幾人堪堪松手,一切似乎又歸于平靜。
美貌青年跳進坑裡貼上棺木,淚珠仍在一滴一滴地落下,語氣很是委屈:“哥哥,你看,他就是個神經病、怪物、天煞孤星,剛剛還在欺負我,你為什麼要看上他…”
“明明、明明一開始是我們倆在一起的…”
随着不止的低低啜泣聲,圍觀人群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情況:白瑜年并非與沈朝為情敵,事實恰恰相反,青年真正仇視的,是站在不遠處的死者真正未婚夫——
宴雪然。
這個事實讓他們頭皮一炸,有什麼東西突突反應了過來,不禁看向被隔開的另一位主角。
作為死者的未婚夫,宴雪然此時看上去并不合格。
毫無悲痛之意便算,男人目光甚至在見到白瑜年如此沉痛時露出了笑意。
他們都覺得是宴雪然瘋了,聽說這位現如今的宴家家主早年就有什麼災星、怪物的稱号,今日果然長了見識。
饒是挨了這一遭,男人氣質依舊密不透風,表情也固若金湯,語氣更是冷淡:“他死了?我不信,怎麼會這樣輕易的死?”
白瑜年停住抽泣,厭惡看向身後男人:“你有什麼不明白?你害死了他,你這賤人!”
宴雪然沒再說話,隻不過神情卻明晃晃地告訴了衆人——他不信。
青年自然也看出來,他撈起棺木裡的骨灰盒,慢慢地打開給衆人看。
助理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實在太荒謬了,他簡直說不出話,在死者葬禮上這樣大鬧,未免對死者太不敬了些。
但他勸告還未說出,話頭轉瞬便吞下。
被衆人注目的男人緩緩走向墓前,盯住被捧在青年懷裡的那隻骨灰盒。
骨灰呈灰白色,粉質并不似想象中那樣粗糙,宴雪然緊緊盯着那堆灰看。
他看了又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常年不變的表情終于有些許縫隙,像是冰川融化前被滲入水的冰面,有了一絲即将崩塌的小口。
“沈朝,”他輕輕呢喃一句,骨節分明的手指撚上去,摸進了盒子中的骨灰,“沈朝?”
太不敬了太不敬了。
連神父也忍不住愕然,對着眼前一幕張大了嘴巴,他試圖阻止,卻在下一秒目呲欲裂。
表情鎮定的男人掀翻盒子,面無表情地沉聲道:“沈朝要是真死了,也是活該。”
白瑜年怔怔的,他看着飛舞在半空之中的骨灰,眼神一片茫然。
“砰”的一聲,骨灰盒摔落在地,木盒摔出明顯的裂痕,其中大半盒骨灰更是灑了個盡,隻餘最後一小捧骨灰孤零零地躺在盒子裡。
助理幾乎兩股戰戰,看着眼前的一幕反應不過來,直到貌美青年尖叫一聲,他才同旁人一樣魂歸于身。
白瑜年幾乎是撲上了那攤骨灰,慌亂地想用手舀起散在草泥中的骨灰,但抛的範圍太寬泛,他還是什麼都舀不住。
而做出這件事的罪魁禍首,表情仍是冷淡,看到這小醜一般的情劇,隻餘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毫無顧忌地轉身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墓前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靜,來吊唁的旁人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這一場鬧劇,下意識拉住身旁人退出墓園,不敢再回首看那驚駭的一幕。
白瑜年跪在原地,安靜的像一棵樹,像是死去了,連呼吸也仿若不可聞,隻睜大眼睛看着地面那一攤灰白的骨灰。
助理想去扶他,但看着地上的一團灰白,還是沒忍住跪下去顫着手将落地的骨灰一捧一捧的聚到一起。
“白先生、白先生,不要緊的,”助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語無倫次地開口,“沒關系的,沒關系,沈先生可以收回來的…”
冬日的夜晚是那樣的寒冷,白瑜年卻似感受不到那徹骨的冷意,他不再管身旁正狼狽收着骨灰的助理,隻渾渾噩噩地看向墓前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沈朝仍在笑着,在夜色中透出令人心驚的朦胧美麗,白瑜年站不穩身子,腦袋裡充斥着“完了,什麼都完了。”
他看着這出鬧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朝、沈朝…哥哥,為什麼不要我?
他站起身,衣物發出簌簌響聲,在夜風中被吹起一點衣角。
青年的嘴角彎起一點,緊緊盯着那張微微笑着的面容,眼裡還蓄着淚,表情卻在笑,像隻失去主人的小狗一樣,希望有誰能再回頭看他一眼。
秦朔在這靜悄悄的氣氛中回首,卻看不清青年的面容,但夜色裡有什麼晶瑩的東西落下來,一閃一閃,輕盈地落入松軟土間,泛不起一絲波瀾。
他心中疑慮,猜不出那些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