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擡眼示意，很快，殿内明面上的人基本都退了出去。

“說吧。”

伊澤将一張折疊的信紙交到如同隐形人一般侍立在後的侍女長手裡，侍女長随即跪在皇帝面前，低下頭，舉着手攤開信紙。

“你想将海鹽提取技術交換給橡木？”皇帝先是一驚，而後冷靜下來，挑剔地端詳信紙上的内容，“改進前的？”

他想了想，慢聲問：“确有可行，但你想換什麼？或者說，橡木那麼個小地方，有什麼值得奧森用海鹽提取技術去換？”

皇帝有傲氣的理由，奧森更有睥睨的資本。

當前這片廣袤的大陸，以奧森帝國的名字命名，被稱為奧森大陸，大陸上大部分土地、人類居住的地方歸屬奧森帝國，隻零星分布着一些不大的城邦，名義上是奧森帝國的附屬國，城邦内由城主自治，但實質上也确實會受到奧森帝國部分影響。

而橡木城邦，說是城邦，名稱是仿照奧森大陸的來的，本質是由孤懸海外的幾個小島組成，無論是人口、軍事水平、經濟水平，比不上大陸上其他城邦，更無法和奧森相提并論。

所以最初伊澤提議和橡木城邦合作，皇帝非常不屑，同時提不起一點警惕心理。

但現在，伊澤居然将改進前的海鹽提取技術放進了交易協定中。

要知道橡木城邦本身沒那個技術，自己折騰出來的基本不能用，隻能每年派人在奧森大量購買食鹽。這份技術幾乎是橡木最渴求的東西，他兒子就這麼輕易給了？再說，這份技術對伊澤本人而言更是意義非凡。

他的大兒子在計劃什麼？

“告訴我你的計劃。”皇帝和往常一樣，用沒有情緒的眼神丈量伊澤，“你是奧森的皇儲，你接受了全帝國最精英的教育，全帝國都需要你去延續未來的榮光。告訴我，向我證明，我沒有選擇錯誤，你是個合格的繼承人。”

這些話伊澤聽了無數遍，從小聽到大，他情緒穩定，微笑着吐出最具進攻性的話語：“經過這些天的談判，我認為橡木城邦潛力不錯，可以如大陸上的其他城邦一般，和奧森建立更加良好、深入的溝通與交流關系。”

皇帝瞳孔一縮，視線緊盯伊澤，沒留意侍女長的手指微微痙攣。

“這是一份終将回歸的交易技術。”伊澤姿态從容，神情溫和，“陛下，您覺得呢？”

皇帝輕輕摩挲權戒，上下打量伊澤，有些意外這個向來溫和的大皇子突然露出如此激進的模樣，又有些感慨，大皇子居然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了他欣賞的特質。

他話說得很慢：“橡木雖然算是在近海，但和陸地隔了一段距離，統治起來不太方便。”

伊澤笑着說：“陛下，‘埃爾德林’的含義還是您教我的。”

“是啊。”皇帝歎息道，“‘埃爾德林’，海之子，我們雖然生活在陸地上，但不能忘記，我們埃爾德林是大海的孩子。”

伊澤明白皇帝心動了，他垂着頭，溫馴地說：“願埃爾德林的榮光永遠照耀陛下。”

皇帝緩慢地、滿意地颔首，讓伊澤提交一份紙質相關文書。伊澤婉轉地說：“陛下，趁老師沒回來，我今晚得先去參加克裡斯子爵舉辦的晚宴。”

皇帝一愣，而後笑他：“這麼怕薩希爾侯爵？”他揮手，“去吧。”

伊澤禮數周全地退下。

一離開皇宮，他無意識地摩挲小指的權戒，在心裡确定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皇帝沒重生。

和皇帝監視他、範森特發瘋相比，如果皇帝和他一樣重生回來，需要應對的麻煩就太多了。

現在情況不是最差，皇帝對他的監視也沒有特别嚴密，一切向好。

至于發瘋的範森特，現在不重要。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份發生轉變，伊澤突然覺得皇帝在面對他時，不僅話裡有話，表演的痕迹也挺重。

伊澤眼眸一轉，露出個沒有笑意的微笑。

天色暗了下去，伊澤回到宮外的皇子府更換更适合宴會的服裝，一旁的服侍的西奧多碎碎念道：“殿下，剛才宮廷侍者送來了好多專供皇宮使用的紙張。”

專門給殿下送紙是什麼意思啊？

伊澤不以為意地說：“記得找個櫃子放進去。”

真的寫橡木城邦相關文書？别了，貿易協定可以定下來，其他的不必考慮。

而且就算寫完皇帝也不會讓他上手做，之後等他“死”了，皇帝哪兒心思考慮海外的小國？得先壓下朝内的動蕩，然後費心安撫千月城邦，暗地裡加強對千月的控制。

不，皇帝可能已經在做這件事了。

伊澤閉上眼睛，等“大皇子”消失，他需要回千月探查一番。

……還得關注橡木城邦的後續。

伊澤揮退西奧多，坐在椅子上，仔細回想剛才的行為舉止。

太沖動，太莽撞了，他終于能冷靜下來思考自己出格的舉動。

他需要再忍耐一點。

……忍耐？他好像已經忍了許久許久，久到他不想再忍。

之後也不用再忍了。

伊澤閉上眼睛，涼薄地想，因為皇帝不喜歡他太接近大臣，所以除了公事相處外，他隻和老師私下接觸得比較多，老師年歲已高且德高望重，皇帝不會動她。

皇子府内的相關人員也不會有大問題……總不能他給範森特留信，讓範森特接手能用的人。

……哈。

這是他潛意識裡的想法麼，伊澤撫上心口，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