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森特的話如同一塊巨石,落入帝都本就暗潮湧動的水面後掀起了無數波瀾,可他已然将一切抛之腦後,開始星夜兼程地趕路。
另一邊,伊澤坐在幹淨但簡陋的旅店房間内,看着擺在面前的嶄新工作邀請,十分困惑。
離開帝都的那晚,沖天的火光中,伊澤順着洋流而下,像一條靈活的魚,沿着海岸線在海裡遊了一段時間,才精疲力盡地上了岸。他循着記憶和記号找到妮娜提前藏在附近樹林裡的大大的箱子,簡單清潔過長發後紮起來,快速換掉身上濕透的衣物,然後回頭處理自己上岸的痕迹。
處理完畢,伊澤借着微曦的晨光回到箱子所在位置,略過裡面的其它物品,拿出水和食物。理智上他告訴自己應該進食,可此刻的他胃口全無。
慢慢走到海邊,注視着漸漸從海平面升起的朝陽,溫暖而明媚的光芒逐漸充斥整個視野,卻帶不走伊澤心底的黯淡與冰冷。
他坐了下來——不必再顧及周圍人的注目,不必再考慮身份如何——毫無禮儀地直接坐到微涼的沙地上。
他看着朝陽從殘缺到圓滿,從地平線下完整地躍出。
他仿佛看癡了一般,久久回不過神。
太陽永遠會升起,正如潮水永遠有落有漲。
眼看漲潮的海水就快抵達伊澤腳下的沙地,一道略顯稚嫩的少年音從他身後不遠處響起,聲音裡有比較明顯的遲疑。
“你好?”
伊澤眼神一凝,右手下意識摸到袖子裡的匕首,面上鎮定地回頭一看,隻見不遠處站着一名穿着樸素麻衣的男孩,再遠一點的地方,小路邊緣外停着一輛十分普通的小型馬車,沒有車廂的那種,馬車旁還有一位成年女子。
“你要不先過來,離海水遠一點?”少年臉上挂着明顯的憂慮。
伊澤看了少年一會兒,才禮節性地回複了句謝謝,随即站起來朝陸地上走去。行動間,手法生疏地紮起的長發散落下來,過去再順滑的發質也掩蓋不了它在海裡泡了大半個晚上的事實,它變得粗糙起來,哪怕是半濕的情況下摸起來仍有些幹澀,看上去也不太體面。
少年正想說什麼,卻見面前的青年漠然擡手,銀光閃過,那曾精心呵護的長發被一分為二。
“累贅的東西,該丢掉的時候得快點丢。”伊澤摸摸隻到脖子的頭發,努力讓自己盡快适應過來。
他收起剪斷後的頭發,露出一個淺淡的禮貌笑容,溫聲詢問道,“你好,我叫伊爾,你是?”
看到伊澤手裡有武器,少年眼裡的擔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被伊澤的笑容閃到了眼睛。
“……我叫皮特。”
少年皮特在心裡有些後悔,他就不該遠遠看見海邊有個人,出于擔心于是特意跑來看看情況。
這個叫伊爾的家夥,衣服雖然幹淨,但他頭發上全是海鹽顆粒,不會是跳海自殺了又後悔,這麼俊的人也會絕望到自殺嗎?但想自殺用武器更快啊,難道不是自殺?
伊澤神态自若地說:“皮特你好,可以問一下你們打算去哪裡嗎?順路的話,可不可以捎我一程,就去附近的德多港口。放心,我還有錢付路費。”
皮特上下打量伊澤,說要先和同伴商量商量。
回到馬車旁,皮特和成年女子低聲争論了幾句後,站在馬車邊沖伊澤大喊道:“你過來吧。”
“請等一下,我還有東西在樹林裡,得先拿過來。”
伊澤沖兩人揮揮手,再次踏進樹林時,腳步輕快了很多。
皮特兩人又低聲談論了兩句,表情松緩不少。
不多時,伊澤抱着個不大的包袱走出來,在和馬車有一定距離的時候停下來。
“我可以先問問路費多少嗎?”
“就正常價格。”這回發聲的是成年女子,她自稱露西,報了一個數,“正好我們也去德多港,可以順路。”
伊澤的站姿很放松,行為舉止更放松,他聳聳肩,無奈地說:“行吧,我也找不到第二個路過的好心人了。”
露西笑了笑,坦誠道:“價格是稍微高了一點,但也就一點嘛。”
一旁的皮特倒是嘴裡在嘀咕些“不能白好心”什麼的。
伊澤笑笑沒接話,上了馬車後,他從包袱裡取出幹燥的布片,頭朝外慢慢擦拭。
露西負責趕馬車,皮特就坐在伊澤旁邊,他看到伊澤小心的舉動,心裡對他的好感增加了一點。
那些鹽粒落在車闆上,清理的時候可得額外花功夫呢。
因此發現伊澤隻有一塊擦頭的布片時,皮特主動提出:“我這裡有幹淨的頭巾,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在海邊發呆,我就和你交換。”
“皮特!”露西立刻喝止。
伊澤拿下布片,先和露西表示沒事,然後才對皮特說:“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