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身上有種故事感——這是某一天陳清淮突然察覺到的一件事。
陳清淮此去二十來年,人生的大半精力都奉獻給了畫畫。
比起高中,大學更多的是理論知識學習,雖然也會組織外出寫生,室内人體模特畫畫……但千篇一律的東西畫下來,陳清淮已經沒什麼想動筆的想法,他需要靈感。
他走在路上,觀察着路過的每個人,想從他們身上分辨出他們所經曆的東西。
這兩個走在一起的女孩子,一個拿着小卡一個背着痛包,衣服上的飾品似乎是某個角色的周邊,嘴裡熱烈的說着“還原”“集郵”,大概是剛從哪個漫展搶回來;迎面走來一男一女,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前面的女孩子眼睛通紅,偶有一聲抽咽,男孩子沉默,眼神卻一刻不離前面的女孩,手腕上戴着一個粉色的皮筋,幾次開口欲言又止,大概是哪對剛鬧了矛盾的情侶;一個穿着保潔服飾的大爺拿着掃把注視着一群飛快跑過的拿着籃球的學生,深深淺淺的皺紋裡刻滿笑意,他是在懷念他逝去的青春呢還是羨慕他們年輕有精力的好體魄呢,也隻是單純的看到青春有活力的孩子,心中欣慰……
每個人身上都有故事,陳清淮路過這些故事,在人群中搜尋着對自己感覺的故事。
身後有人叫了一聲“陳清淮!”
比陳清淮自己反應更快的是走在前面的一個人,他回過頭,陳清淮看清那張臉——是秦灼。
此時夕陽西下,秦灼回頭,影子拉長,落在陳清淮腳邊,他站在樹影下,打在臉上的光半明半暗,陳清淮看到秦灼對他笑,半張臉是宛若陽光的溫暖,落在暗影的半張臉卻是看不清的晦暗情緒。
失落與希望并存,眼中的憂愁與臉上的和煦笑意揉雜,本該矛盾,落在秦灼身上卻不矛盾,有一種引人探尋的故事感。
又有人在身後喊了一聲“陳清淮!”
陳清淮回頭一看,不認識,沒打算理。
那個人又喊了一聲,看他一副糾纏不休的樣子,陳清淮無奈的轉身,直接問,“什麼事。”
那是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和陳清淮同期不同系,早早就和家裡除了櫃,也在入學看到陳清淮的第一眼就被他深深吸引,長相優越,氣質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越是讓人感覺遙遠,越讓他想到夢裡見過的月宮仙人,不顧旁邊來往人的目光,十分大膽的說,“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喜歡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這個男孩子長了一雙小鹿眼,此刻眼睛濕漉漉的,期待的看着他。
陳清淮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拒絕,“不可以。”
男孩子問他,“為什麼?”看了眼他腦後的長發,恍然大悟,“是因為我門兩個撞型号了嗎?你放心,你要是答應我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為你做上面那個。”
陳清淮表情十分的一言難盡。
“……我不喜歡男孩子。”
男孩子還沒開口說什麼呢,旁邊湊過來一個人,站在他們兩個中間,“不喜歡男孩子,那我呢,我是女孩子,你覺得我怎麼樣。”
湊過來的這個女孩子長相明媚,大膽直接。
陳清淮也是無情拒絕:“我也不喜歡女孩子。”
面前的兩個人齊聲問,“那你喜歡什麼?”
“我自戀。”
相繼拒絕兩個人之後,陳清淮轉身就打算走,一轉身,秦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後。
不知道為什麼,比起剛才,秦灼雖然還在笑,笑容卻有些勉強,眼中多了些失落。
秦灼和陳清淮打招呼,“好巧,在這裡遇到你。”
陳清淮點頭,“是很巧。”
陳清淮走得快,隻想遠遠逃離那兩個給他表白的人。
秦灼随着他的腳步走得飛快。
走出那片區域,看不到剛才那些人了,兩個人的腳步慢下來,秦灼才問,“陳清淮,你來這裡是有事嗎?”
陳清淮說,“我在找模特,一直沒找到适合的。”
“什麼樣的?有年齡性别要求嗎?我這樣的行不行?”
陳清淮想起剛剛秦灼滿是故事感的一眼,點頭,“很行。”
……
聽陳清淮講到這裡,秦灼忍不住偏頭問将頭枕在他肩上的陳清淮,“我當時不好意思問,後來也一直沒問出口,現在我想問問,你當時說的‘很行’是有多行。”
明明沒看到陳清淮的正臉,但從語氣都能想到陳清淮此刻的表情是很滿意的,“就是那種一看到你,我的靈感有如泉眼,不斷往外冒。”
“你給我當模特的時候,看第一眼,想到春日遠山流岚,看第二眼,又是夏天午後陽光曬過的青草,看第三眼,楓葉旋落下,看第四眼,雪滿紅梅枝……”
從前的陳清淮能看出,秦灼心中壓着積年不變的愁郁,但又有一種新事物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讓他開始對生活抱有期待,可以這個新事物不屬于他,他望着它,是開心的,可又抓不住,所以開心又失落,苦悶又期待。
那時候的陳清淮不知道,後來的陳清淮才明白——
“原來是我啊……”